第八章

“这次恩科乃为朝廷举贤,干系国祚,太子……”

上书阁内,嘉宁帝翻看近日奏折,垂首吩咐,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儿子,眼一眯,便带了一抹高深莫测之意。

“太子。”

韩烨回过神,触及嘉宁帝的眼神,掩下失态的神色,回:“父皇说得是,儿臣会令五城兵马司加强京城戒备,免得宵小扰了科举。”

嘉宁帝轻叩案桌,漫不经心道:“太子的部署朕一向信得过,前几日秋狩,太子觉得各家子弟表现如何?”

“各府子弟善骑射者众多,大靖人才济济。”韩烨回禀,恭敬而温顺。

看着太子一本正经的脸,嘉宁帝眉毛一挑,终是把在心头磨了几日的话给扔了出来。

“听说那日世家女子齐聚,趣事颇多。太子可有看得上眼的女子,半年后皇室大选,朕替你先留着。”

任安乐在秋狩上公然冲撞太子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一男子做出那日行径定是谋逆之罪,只是……任安乐一介女子,传来传去便带了些微的风流色彩来。

不仅脸长得似太祖,连招惹桃花的运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这个儿子自小贤仁,从未有过半点行差踏错,这次虽说招了朵烂桃花回来,但嘉宁帝却格外解气,真心有看热闹的意思。

皇帝话音落地,立在一旁的赵福明显看到太子殿下神色一顿,不由得朝笑得老谋深算的帝王看去,心底小鼓直敲。

“谢父皇关心,儿臣想以朝廷之事为重,其他事未做他想。”韩烨低头,不轻不重地推搪。

“哦,是吗?那朕怎么听说从东宫送到泰山的礼物十年来从未断过。”嘉宁帝端起茶一抿,渐渐不悦。

太子做这些事从未瞒过他,他便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纸。

韩烨抬首,目光清冷郑重:“父皇,她是儿臣将来的太子妃。儿臣待她,只愿如父皇当年待母后一般。”

嘉宁帝对已故的中宫慧仁皇后敬重有加,乃天下尽知之事。

赵福瞧了一眼眉宇庄重的太子爷,有些感慨,自慧仁皇后十二年前逝世后,殿下极少在陛下面前提到生母。

嘉宁帝一愣,眼中略有波动,放下茶盏,轻斥:“胡闹,她怎可和你母后相比。”

但到底面色和缓下来,揭过了此事。

“太子,朕听说任安乐在秋狩上惹出了不少事?左相昨日入宫,对此颇有微词,她倒是个人物,竟能搅得京城流言四起。”

见嘉宁帝面色微沉,鬼使神差地,韩烨破天荒解释了一句:“父皇不必听信谣言,任将军乃性情中人,许是行事不拘小节。”

嘉宁帝轻叩案桌的手猛地一顿,眯起了眼。

太子自小性情清冷,除了当年的帝梓元和八年前带入东宫教养的温朔,还从未在他面前替任何人求过情。

“是吗?朕今日已将她任大理寺少卿的圣旨颁了下去。太子,如你前几日所见,任安乐此人如何?”

嘉宁帝问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韩烨抬首,忽而记起那日玄衣女子自马上朝他奔来的模样,眼底似有被灼烧之感,朝着嘉宁帝郑重道:“父皇,依儿臣所见,任安乐若为我大靖之将,乃朝廷之福。”

嘉宁帝抬眼,看了太子半晌,才摆手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韩烨神色微怔,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太子远去的脚步声渐不可闻,嘉宁帝摩挲着拇指上扳指,眼底幽深一片。

“居然如此评价她?看来今年的秋狩之宴朕未去还真是错过了不少事。”

左相之言犹在耳边,今日太子居然说出“任安乐若为将,乃大靖之福”如此截然相反的话来。

区区一个任安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令得两人看重至此?嘉宁帝头一次对这个来自边疆的女土匪生出好奇之意来。

赵福听着嘉宁帝的自言自语,垂下眼一声不吭。

何止是今年,自十年前帝家覆灭起嘉宁帝便不再出席皇室的秋狩。

或者说,从十年前开始,嘉宁帝就再也没有迈出过帝都一步。

“赵福,这几年你可见过太子为人求情?”

晃神的赵福听见嘉宁帝突然问话,心神一振,忙上前回道:“不曾。”

“说不准留着这个任安乐还真的有用。”

嘉宁帝若有所思,眉间露出一抹深意。

“陛下,韶华公主在外求见。”赵福听见外间动静,低声回禀。

“不见,让她回朝云殿好好思过,一个月不准出宫。传朕口谕给姜妃,让她好好管教公主,若日后韶华再如此嚣张跋扈,朕定不轻饶。”

嘉宁帝拂袖,面色微沉。

不管任安乐做的事有多出格,她有句话终归是对的。

公主干政,乃皇室大忌。

接到圣旨的第二日,安乐便穿着崭新的官袍入了大理寺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