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万叶千声皆是恨 第(第2/3页)

她原本也没想瞒,正想借此看看朝中老臣们的意思。

可是还没来得及走下一步棋,两派对弈最关键的一方朱瞻竟走了,留下的残局叫她一个人如何收拾?可是这份怨,这份气,对着胡善祥她又不能悉数尽吐,只好欲言又止。

胡善祥却笑了,这笑容中蕴含着苦涩与无奈,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嘲讽,“母后,襄王的苦衷母后不知,善祥却清楚得很。昨夜坤宁宫里传出的琴声,这东西十二宫所有的人可都听见了。母后知道吗?反反复复弹了半个多时辰的曲子竟是《墨子悲丝》。母后想想,襄王那样如玉的人才,如雪般清白的性情,他受得了这个吗?”“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张太后靠在五彩金线织就的五福锦绣靠背引枕上,半眯起眼睛细细思忖着胡善祥的话才发现这里面大有玄机。

“墨子悲丝”说的是春秋时期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出行时见到染房内工匠们将洁白的丝帛染成黄色或黑色而失去本色,不由大悲,感伤世人随俗沉浮而不能自拔,犹如洁丝染色,失去本来面目。

“母后一定听说过‘杨朱泣歧路’的典故。杨朱外出时遇上一条岔路,一时不能决定走哪条路好,又联想起人生在世总要面临数不清的歧路,竟忍不住哭了起来。‘歧路’之所以让杨朱哭泣,正是因为它纵横交错使行者无从选择,选择不当便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会选择’的痛苦有时更甚于‘不让选择’的痛苦;逃避往往比迎难而上,面对不可预知的前路要来得容易得多。先以‘素丝遭染’来暗讽襄王的高洁再以‘歧路难行’来摧毁襄王的决心和勇气。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巧谋,真真让善祥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惜了……”胡善祥的目光透过张太后看着不远处被斜洒入内的阳光晕染着如同涂上一层金粉的窗棂有些飘忽起来。

她眼神儿里蕴藏的内容太过丰富,张太后一时之间难以全部读懂,可是她的话,张太后听得很明白。

“可惜?可惜什么?”张太后重新审视着面前一身道袍的胡善祥,只觉得今日的她话语中处处透着玄妙,可是偏偏往日里堪称洞察世事的太后今儿却没了兴致,也没有精神去参透任何事。

“善祥是说可惜了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与万世基业,更可惜了一位旷世贤君。”胡善祥把目光重新投向张太后。

她说得如此直白,以至于张太后完全超乎想象,怔怔的没有接语。

胡善祥笑了:“母后,‘兄终弟即’虽然没有‘父死子继’来得正宗,可也不是没有先例呀。那宋太祖崩世之后,太宗不是按照‘金匾欲盟’和杜太后遗命承继了兄长的帝位吗?襄王仁孝贤明,更是满腹经纶,身负惊世之才,若是襄王可以登基,于国于民于朱姓宗室都是百利无害!”“善祥!”张太后稍感意外,她伸手紧紧握住了胡善祥,“难为你这样通达明理。众人都只会责怪母后宠溺幼子,后宫干政乱了纲绩,想不到母后的心思还有你懂,母后甚感欣慰。只是儿性情圣纯至善,一曲琴音就乱了他的心智将他逼回襄阳。如今局面已然无从挽回了,母后也无可奈何,只好由他们去了。”“母后莫要灰心,其实咱们还有转机!”胡善祥言之切切,张太后神情微变,眼中露出期盼之色。

胡善祥续言道:“襄王虽然暂时走了,您还有太子啊!太子自小是由母后代为抚育的,与母后感情深厚,登基之后,内有母后继续训导,外有贤王辅政,朝政应不会有偏!”张太后点了点头,只是目光中又闪过一丝忧虑,“这一层母后也想过了,可是照理说新帝登基,母后就该退下来在寿康堂颐养天年,天子年幼,守在他身边的该是他的母后。”“万万不可!”胡善祥脸色突变,“襄王辅政就免不了要时常入内面见皇上商讨国事。

而皇后身负抚育幼主的责任肯定是要与皇上同居乾清宫的,这年轻叔嫂时常见面,虽然襄王性情纯如璞玉,定然洁身自好,可是这时间久了万一有些尴尬之言传出,于皇家的体面和皇上的龙颜都将受损。况且……就像昨夜以曲相谏一般,怕是襄王会屡遭蒙蔽遇事未必明断。”“正是,正是,这正是哀家担心的!”张太后频频点头。

“母后,善祥有一言相谏!”胡善祥凑到张太后耳边低语片刻。

张太后神情微变,她紧盯着胡善祥道:“善祥,你可知道这番话讲出来,足矣让你身首异处,满门抄斩?”胡善祥笑了,笑得很是明媚,“是的,善祥知道。善祥也不想说是为了江山社稷,就是因为心中有恨,恨不得她立时死去。因为皇上宠她,所以多少次善祥把这样的恨隐藏下来,总在最后关头放她一马,就是因为皇上。如果她活着可以让皇上高兴,那我认了,我忍了。可是现在,皇上不在了,她早就该死!”她仿佛变了一个人,疾言厉色,脸上的神情无端地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