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我主沉浮 第二卷 凤凰浴火隐于朝 第(第3/4页)

李浚年过三旬,容貌说不上有多出色,只能用清秀二字概之。

如今面色发白、眼窝深陷,两目如千年寒冰冷得人。

他进入殿内跪在当场,“下臣乐安御使李浚叩见皇上!”朱瞻基微微有些愣住了,他从来不曾真正在意过臣子们对他的叩拜与赞颂,然而当李浚第一次面见天子时竟然没有按照礼仪三呼万岁这倒是奇了,他刚想叫李浚平身,殿内侍立的太监王谨立即走到李浚身边提醒:“李大人,这礼似乎行得不规矩!”李浚未作答复,只是未等天子开口就抬起头对上朱瞻基的目光。

“大胆李浚!”吏部尚书骞义立即出言相斥,“虽然是地方小吏少有机会仰见天颜,但这礼仪却不能荒疏,若是忘了,老臣愿亲自示范!”说着骞义便起身跪在殿中:“臣骞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瞻基不动声色倒要看看李浚如何应对。

只见李浚面不改色冷静异常:“吾皇若是圣明,自然知道这‘万岁’不是喊来的。”“你说什么?”“也太狂妄了!”“怎的如此猖狂?难不成是汉王派来羞辱皇上的吗?”李浚的言语激起众臣纷纷强烈反弹,朱瞻基淡淡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又命王谨将骞义扶起重新让到座上。

“赐坐!”朱瞻基命人抬了一把楠木圈椅放在殿中,李浚竟然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李卿话中意思像是认为朕有不明之举?”朱瞻基面上不怒不嗔,众臣看了更是暗暗纳闷。

“小臣在奏折中已然把乐安城中的局势向圣上讲明,汉王在乐安城中不仅是私制兵器,还强拉辖郡内的民夫壮丁入伍,又砸开州县监狱放出里面关押的死囚犯和附近州县的无赖地痞集结在一处日夜习武练兵;不仅如此,他又下令将乐安周围诸县的官民畜马全部抢来,并把百姓们刚刚收成的夏粮全部抢劫一空,谋反之心已大白于天下。乐安百姓生不如死,小臣弃家人于不顾乔装出逃,日夜奔袭入京就是为了请皇上早下决断出兵平乱。可皇上为何还要犹豫,为何还要召臣来当面询问,如此贻误战机,又会连累多少无辜百姓?”李浚看似木讷寡言然而此番话却是滔滔不绝气势如虹。

“李御使稍安,皇上仁德,出兵乃国之大事,皇上自然要权衡利弊全盘考量之后才能定夺。”内阁大学士杨士奇出言安抚。

李浚苦笑道:“皇上仁德,是对汉王之仁德还是对乐安百姓之仁德?”此语暗含大不敬之意,众臣皆面上变色,朱瞻基倒不以为然:“朕虽然相信李卿所言不虚,然而借你刚刚所言,朕也必先扪心自问,战,是对乐安百姓之仁德还是对天下百姓之仁德?”“皇上!”李浚面色大变,再次跪在正中,他双手于胸前用力一掀衣襟立即露出里面裸露的胸膛,这样的举动在皇上面前是大不敬之罪,应该推出午门当场斩首。

可是此时众人看了却只能缄口。

李浚身上自脖颈以下、胸口、腰腹、臂膀之处全都是伤口,伤口狰狞丑陋,虽然由白布包裹,但还是能看到里面渗出的血色。

“皇上没有问小臣进宫面圣为何不着官服而穿白衣?”李浚眼中布满血丝,言语悲泣清冷,“小臣的一家,上至七十岁的祖母,下至尚在妻子腹中不足五个月的孩儿全都因为小臣的出逃而被汉王磔杀了……”“砰!”的一声,朱瞻基的拳头重重砸在龙案之上,那精美至极的彩绘描金御用高脚瓷盅被震得在桌上滚了两滚,虽然万般不情愿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掉到了地上,价值不菲的贡品就这样被摔得粉碎。

朱瞻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清冷,是的,若微说得没错,后发置人的代价有的时候便是不能承受之痛。

“李浚,朕知你忠心为国,一片丹心只为了护佑一方百姓。忠君忠君,必得先忠于民而后才是忠君。你的父母家人为国而亡,朕一定会隆重追封,待平乱之后为他们建祠立庙永受香火。”朱瞻基亲自将李浚扶了起来,“你且将乐安城内的部署细细讲来,让朕和诸位大臣听了也好心中有底。”李浚这才将汉王在乐安城中部署详尽讲来,朱高煦将部队分为五队,立五军都督府,命王府护卫指挥使王斌领前军,知州朱恒领后军,亲信韦达领左军,千户盛坚领右军,朱高煦自领中军,同时让他的五个儿子各监一军,其中世子朱瞻垣居守乐安。

李浚的一番讲述,让在场的大臣立即众志成城不再摇摆,他们明白,汉王是已经铁了心要与朝廷相抗,如今只有出兵相剿,抚是抚不了的。

“好,那众位爱卿就议一议,这平乱的统帅,朕该派谁人为好?”朱瞻基心中似乎早有定夺,然而他还是刻意地要让大臣们广开言路,献计献策,因为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桩军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