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初入深宫 第三卷 日边红杏倚云栽 第

夜色无边,愁满天涯。原本对于太子宫来说,似乎是两件喜事同时降临,一是随圣驾平安归来的皇长孙朱瞻基被朱棣正式下诏,册立为皇太孙,并诏告中外,典礼格外隆重。另一件就是一直在明里暗里帮着汉王打压东宫的权妃一命归西,六宫重新由王贵妃主掌,一切又归于平衡。

只是对若微来说,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她满心欢喜地看到了平安归来的朱瞻基,然而,与此同时,也得到一个惊人的噩耗,权妃在回程途中过世了。

“瞻哥哥,福姬是怎么死的?”若微无法想像,那样一个温婉可人、玲珑心意的朝鲜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一抹香魂永留异乡了。

权妃的死,朱瞻基也心生惋惜,以前对她的种种误解与敌视,都是因为大家身处在宫闱之中,各有各的角度和立场罢了,这一次的出征,她身着男服,与大军一道长途奔袭,忍受着无法言表的辛苦与艰难,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响起她那美妙的箫声,动人的曲子安慰了多少刚强、勇猛又孤寂的兵士的心,而如今,突遭变故,就那样离奇地辞世,也实在让人慨叹。

只是对着若微,朱瞻基无法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全盘说出,只得敷衍着:“突发疾病,不治而亡!”

“突发疾病?什么病,随行的太医还治不了?竟会让她突然离世?”瞻基的话,若微一点儿都不信,她拉着瞻基的袖子,连连追问,“什么病?什么症状,说与我听听!”

“若微!”朱瞻基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于医术颇有研究,可是这件事,皇爷爷都未再追究,你也莫要再问了!”

“什么?”若微一脸疑色,“不是皇上的宠妃吗?宠冠六宫,形影不离,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如今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都不让追究吗?”

朱瞻基满怀心事,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说道:“皇爷爷对她的父兄格外厚待。已经下旨给他们授予诰命,并特意召她的兄长来国治丧!”

若微不再说话,原来宫中所谓的宠爱与恩惠就是如此,死后荣封,优待家人。

眼中渐渐有了湿意,仿佛又想起一年前,她们初逢时的样子。

走到墙边,取下琵琶,瞻基知道,琵琶与琴,若微是随心境而选的,当她拿起琵琶的时候,信手弹出的大多是悲凉的曲子。

只是她抱着琵琶,一语不发,径直向屋外走去。

“若微,若微,天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瞻基在身后轻唤,紫烟与湘汀也出来相阻,只是若微一个稍显凌厉的眼神即让她们全部噤声。

她稚嫩的小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愤与坚定。

愤从何来?众人皆不得而知,瞻基一挥手,示意湘汀与紫烟退下,自己在后面悄悄跟上。

跟着她走出静雅轩,跟着她走过太液池,又跟着她穿过九龙苑,最终,在一所宫殿外驻足。

瞻基这才明白,是翊坤宫。

昔日热闹非常的宫殿如今成了一座冷宫,守门的太监正靠在宫门口昏昏欲睡。

若微走过去,也不入内,只是坐在石阶上,怀抱琵琶,手指轻挑,曲音渐起。

那音调悲切缠绵,如泣如诉。

她一遍一遍弹着这首《霸王卸甲》。

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乐声和其中浓重的杀伐之意。

朱瞻基的眼前仿佛浮现出西楚霸王到了穷途末路时的悲壮场面,而柔美的虞姬与君依依不舍,最终泣血而去的凄惨境遇。

曲子时而力拔山兮气势如虹,直听得人血脉贲张,而转瞬间又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真叫人肝肠寸断,不忍相闻。

朱瞻基忍不住低声吟诵:“深夜琵琶心底碎,剑光满目透姣容。突闻号角惊天起,一缕香魂恨重重。”

乾清宫内,未得成眠的永乐帝朱棣听着这穿越宫墙的琵琶曲,不由一阵心悸激荡,连忙唤来马云。

马云揣测着上意,开口说道:“可是扰了陛下,奴才立即派人去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不知分寸?”

“什么人?还会有什么人?”朱棣心事重重,“去,远远地看着,莫要惊着她!”

“是,奴才遵旨!”马云匆匆退下。

循着声音,像是东边翊坤宫的方向的声音,于是领了几个小太监,悄悄向这边走来,果然,远远地看见坐在高高石阶上一个小女孩手弹琵琶,面上泪水肆意,而身边站的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马云默默叹息一声,随回去复命。

听到马云的步子近了,朱棣开口问道:“是那个丫头?”

马云面上略有惊色,点头回话:“正是孙若微!”

没有从天子脸上看出任何不悦,马云又补上一句:“在翊坤宫门口,皇太孙殿下也在一侧!”

“哦?”朱棣微微皱紧眉头,挥了挥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