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5页)

“整体来说?”阿切尔奚落地重复,“你是指她丈夫将她自己的钱财还给她的提议吗?”

莱特布莱尔先生微微挑起他浓密的眉毛:“亲爱的先生,法律就是法律,你妻子的表姐是按照法国法律结婚的。这意味着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她知道,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但阿切尔止住了。莱特布莱尔先生用笔杆抵着皱起的鼻子,目光沿着笔杆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位道德高尚的老绅士在告诫年轻人,美德不等于无知。

“亲爱的先生,我无意为伯爵的罪过求情,但——但另一方面……我不想惹祸上身……其实对那位年轻的胜者来说……并没有一报还一报……”莱特布莱尔先生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将一张叠起来的纸推给阿切尔。“这份报告,是秘密调查的结果……”看见阿切尔根本没有看那张纸,也没有驳斥这个暗示,律师直截了当地说:“你看,我没有说这是最终结果,远非如此。但我们能见微知著……整体而言,能达成这个体面的方案让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噢,非常满意。”阿切尔赞成,将纸推回去。

一两天后,应曼森·明戈特夫人的邀请,他的灵魂受到了更严峻的考验。

他发现老夫人心情沮丧,牢骚不断。

她一开口便说:“你知道她抛弃我了吗?”不等他回答又说:“噢,别问我为什么!她说了许多理由,我一个都记不得了。我自己认为她受不了这种沉闷。不管怎样,那是奥古斯塔和我媳妇们的想法。我不知道是否能完全怪她。奥兰斯基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无赖,但与他过日子一定比在第五大道上生活快乐多了。家族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们认为第五大道是一个有着和平街的天堂。当然,可怜的埃伦并不打算回到丈夫家里。她一如既往地坚决不从。所以她会和那个愚蠢的梅多拉在巴黎定居……哎呀,巴黎就是巴黎,在那里几乎不用怎么花钱就能雇一辆马车。但她就像鸟儿一样快乐啊,我会很想她的。”她胖乎乎的脸上流下两滴干涸的老泪,消失在她胸前的深沟中。

“我唯一要的,”她最后说,“就是他们不要再烦我了。我真的必须好好吃我的稀粥了……”她满怀希望地朝阿切尔眨了眨眼睛。

正是那天晚上,他一到家梅便宣布打算为表姐举办一个送别晚宴。自从奥兰斯卡夫人逃到华盛顿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说起她的名字,阿切尔惊讶地看着妻子。

“晚宴——为什么?”他质问。

她脸红了:“但你喜欢埃伦——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的确非常好——你这么安排。但我真的看不出——”

“我想这么做,纽兰德,”她说,默默站起来,走到书桌前,“这些邀请函都写好了。母亲帮我写的——她同意我们应该这么做。”她停下来,局促不安却仍面带微笑,阿切尔忽然看见他眼前站着的是家族的一个缩影。

“噢,好吧。”他说,茫然地盯着她塞进他手里的宾客名单。

他在晚餐前走进会客厅时,梅正弯腰对着壁炉,尝试让木柴在洁净的瓷砖这个它们并不习惯的环境里燃烧起来。

落地灯全都点亮了,范德卢顿先生的兰花显眼地放在各种现代瓷器和时髦银器中。大家都认为纽兰德·阿切尔夫人对会客厅的布置大获成功。镀金的竹花架中适时换上了报春花和瓜叶菊,挡住了到飘窗的路(老派的人则更喜欢用小型维纳斯铜像)。浅色织锦沙发和扶手椅巧妙地围在豪华的小桌四周,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银制装饰物、陶瓷动物和风化的相框。盖着玫瑰色灯罩的落地灯像棕榈林中的热带花朵一样高挺。

“我想埃伦还从没见过这个大厅亮灯的模样呢。”梅站起来说,因忙乱而涨红了脸,眼中带着情有可原的自豪。她倚靠在烟囱旁的黄铜钳子倒了,发出的响声盖过了她丈夫的回答,他还没来得及重新说话,仆人便通报范德卢顿夫妇到了。

其他客人也很快陆续到场,因为众所周知,范德卢顿夫妇喜欢准时用餐。厅里几乎站满了人,阿切尔正向塞尔福里奇·梅里太太展示维尔贝赫文那幅涂着厚厚清漆的小画《羊的研究》时——那是韦兰先生在圣诞节时送给梅的——发现奥兰斯卡夫人站在他身边。

她异常苍白,黑发因此看起来比以往更浓密厚重了。也许是这个原因,又或是因为她在颈上缠了几圈琥珀珠子项链,他忽然想起了儿时聚会上一起跳舞的那个小埃伦·明戈特,那是梅多拉·曼森第一次将她带回纽约。

在琥珀项链衬托下,她的面色很难看,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礼服并不得体:她的脸看起来没有光泽,几乎丑陋,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爱她。他们握住了手,他好像听见她说“是的,我们明天坐‘俄罗斯号’出发——”,然后是一阵毫无意义的开门声,过了一会儿,梅的声音传来:“纽兰德!晚宴已经宣布开始了。你把埃伦带进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