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4页)

她再次跌坐在沙发上,蜷缩在华服的波纹褶皱里,像一个受挫的假面舞者。年轻人站在火炉旁,一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天啊,”他呻吟着,“我以为——”

“你以为?”

“啊,不要问我以为什么!”

他依然看着她,看见那灼热的绯红顺着脖子爬上了她的脸。她坐直身子,僵硬而带着尊严地面对他。

“我就是要问。”

“那好:那封你让我读的信中写了一些东西——”

“我丈夫的信?”

“是的。”

“那封信写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我怕的只是给家族——给你和梅——带来坏名声和丑闻。”

“老天爷。”他又发出一声呻吟,将脸埋在手心。

之后是一阵沉默,已经尘埃落定而且无法挽回的事情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阿切尔觉得这些事情像他的墓碑一样将他碾得粉身碎骨,在遥远的未来也看不到有什么能消除他内心的重负。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头依然埋在手中。他被蒙蔽的双眼继续凝望着一片漆黑。

“至少我爱过你——”他终于说。

火炉另一侧,从他猜测她依然蜷缩的沙发一角,他听见一阵小孩般微弱的哽咽。他立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埃伦!你疯啦!你为什么要哭?我们没有做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依然自由,你马上也会恢复自由身。”他将她搂入怀里,嘴唇亲吻着她那像沾湿了的花朵一般的脸庞,他们徒然的恐惧瞬间像鬼魂碰见日出一样烟消云散。他唯一感到惊奇的是,只需触碰她便能让所有事情简单起来,他却居然和她站在房间两端争吵了五分钟之久。

她热烈地回应他的吻,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怀里的她变得生硬起来,她将他推开,站起来。

“啊,我可怜的纽兰德——我想我们只能这样了。可这根本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她说,这次轮到她从壁炉旁转身低头看着他。

“这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不,不——绝对不可以,不能这样。你与梅·韦兰订婚了,我也结婚了。”

他也站起来,满脸通红,果断坚定。“胡说!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我们无权自欺欺人。姑且不论你的婚姻,但你觉得现在这样我还能跟梅结婚吗?”

她一言不发地站着,纤瘦的手肘撑着壁炉架,她的侧脸映照在身后的玻璃上。她发髻上的一束头发已经散落到脖子上。她看起来憔悴,甚至有点苍老。

“我想你不会,”她终于说,“问梅这个问题。对吗?”

他毫无顾虑地耸了耸肩:“现在做其他事都已经太迟了。”

“你这么说是因为现在说这个最容易——并不是因为这是实情。实际上,除了我们俩都已决定的事情,现在做其他的一切都太迟了。”

“啊,我真不懂你!”

她勉强挤出一丝可怜的微笑,笑容扭曲了而不是抚平了她的脸。“你不懂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改变了我的一切。噢,从一开始——在我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时就是如此。”

“我所做的一切?”

“是的。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这里的人都躲着我——不知道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可怕的人。他们好像还拒绝在晚宴上与我见面。我是后来才发现的,还有你让母亲和你一道去范德卢顿家求情,以及你坚持在博福特的舞会上宣布订婚,这样我身边就有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家庭的支持。”

听到这话,他放声大笑。

“想想,”她说,“那时的我多么愚蠢啊,不会察言观色!所有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直到有天奶奶一不小心说了出来。纽约对我来说纯粹意味着和平和自由:我回家了。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友好善良,而且很高兴见到我,能在自己人中间我高兴极了。但从一开始,”她继续说,“我就觉得没有人像你这么好,没有人会向我解释,让我明白为什么要做一些起初看起来很困难而且——很无谓的事情。那些善良的人也不能说服我,因为我觉得他们从来没有受过诱惑。但是你知道,你明白,你感受过外面世界那些花花绿绿的诱惑——然而,你厌恶它对一个人的索取,你痛恨以不忠、残忍和冷漠为代价的快乐。这是我以前并不明白的——它比我已经明白的道理还要宝贵。”

她的声调低沉平稳,没有流泪,也没有明显的烦乱。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烧得通红的铅块,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他弓着身子坐着,头埋在双手之间,盯着壁炉地毯和她裙子下露出的绸缎鞋尖。忽然,他跪下来亲吻那只鞋子。

她弯下身子,将双手搭在他肩上,深情地看着他;面对她的凝视,他一动不动。

“啊,不要因为我们而坏了你所做的事!”她大声说,“现在的我已经回不去以前的思考方式了。只有放弃你,我才能继续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