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市口(第3/5页)

他又问方天保:“顺子怎么没有跟着你?”

方天保道:“今日一早,他告假说是七舅姥爷病重,要去看望。这孩子自小父母双亡,这个七舅姥爷就是他唯一的亲属,说是住在西山,路远,我让他去耽上几日再回。”

事不宜迟,杨继宗于是也不等袁彬和杨二,让方天保在衙中略作安排,等云瑛回玉喜庵换了一身劲装,骑了枣红大马,再加上老麦,几人匆匆向哈德门方向去了。

出哈德门不远,哈德门大街路西是鲜鱼巷,街道繁华整齐,路东的景象却显得有些破败。方天保带着几人来到这里,说道:“小市口就在里面,诸位跟紧了,切莫走散。”

杨继宗等人骑马进了胡同再往里走,里面更是脏乱不堪。所见尽是一些低矮的茅屋,土墙破陋,歪歪斜斜,参差不齐地挤在一起,勉强形成一些七扭八歪的狭窄街巷。因为前几天才下了雪,又没人打扫,街巷里被行人踩成了半是冰半是水的烂泥路,竟能没了马蹄。再往前,是一片较大的空地,却是行人杂凑,十分拥挤。

方天保道:“这里就是小市,又叫鬼市。骑马不便,我们下来行走吧。”见旁边有一个破旧茶棚,先掏出巡捕腰牌对那主人一晃,厉声说道:“我们的牲口先寄放在此处,你要好生照看,若有闪失,小心揭了你的皮!”

那开茶棚的见是官差,不敢怠慢,连声说:“官爷放心,官爷放心。”

杨继宗从袖中拿出几文铜钱递给茶棚主人:“你给马匹喂些草料,我们过一会儿来取。”

那人却不敢接,只用眼睛看着方天保。方天保道:“你拿着吧,看好了。”那人才接过铜钱,道谢不已。

天已擦黑,小市中昏昏暗暗,人却极多。摆摊的有就地铺上一张苇席的,有用条凳架起一块门板的,所卖却是五花八门:上至珠宝玉器、文玩字画,下至破烂家具、旧靴烂袜子,甚至骨牌、角灯、算盘、瓷器,一应俱有。

杨继宗道:“想不到这穷街陋巷里,货物倒全。”

方天保道:“这里的货物,大都来路不正,又有不少骗人的假货,不懂眼的在这里买东西,常要受骗。”

除了摆摊卖货的和在摊贩间闲逛的之外,一些墙根拐角处往往还站立着几个闲汉,有的歪戴罗帽,有的蒙个眼纱,相互大声调笑嘲骂,旁若无人。

方天保道:“这些个都是混小市的光棍儿,要特别注意他们。”

小市周围几条残破小胡同的口上,竟还站着些穿红戴绿、搽胭脂抹粉的女子,一看便知是些土妓。这些妓女不时会招呼经过的客人,但大约见杨继宗几人有男有女,又有个色目人混在里面,气势很不平常,并没有人敢上来揽客。

几人正在小市中四处游走,就见前面有人争吵。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个卖旧瓷器的摊子,那主人正揪住一个年轻人的衣领不放。

“你打碎了我这宋朝龙泉窑的青瓷碗,难道要转身就走?”

被揪住的那人急道:“怎么说是我打破的?我刚说要看看,手都没碰到,你自己失手掉到地上,却要赖我?”听着是个中原口音,显然是个外乡人。

卖瓷器的把手揪得更紧,“你个侉子倒要抵赖!我小张顺天天在这里摆摊儿,卖的全是瓷器,哪会油手摔了器物?你今日若不赔我,别想离了这鬼市。”

正吵闹间,几个街边的闲汉也湊了过来,正好把那外乡人围住,又乱嚷道:“打碎了人家东西怎么不赔!”

那人还要辩解,几个闲汉却哪里听他说,一个歪戴帽子的大汉满脸凶相,吼道:“休要啰唆,你快快赔了小张顺的器物,若再多话,小心你赵爷的拳头不认人!”

正乱着,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衣着整齐,态度和气,上前来说道:“什么事在这里吵,扰得四邻做不成买卖。”

那外乡人见有人来讲道理,方才舒了一口气,忙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小张顺却也不让,仍是坚持瓷碗是这人打碎。

那老者道:“你们两人各执一词,又没有凭证,难道为这点小事还要上府经官去打官司不成?”

那外乡人自然不想去打官司,只瞪着眼看那老者,不知如何是好。

“依老夫之见,此事无论如何,你二人都有些干系。若听我劝,不如各认倒霉,让他赔你一半的本钱。你实说,这碗是多少钱进来的?”

小张顺道:“我正经五两银子从城里水部刘大人家里收来的,本想卖上个十两八两,谁知就碰上了这背运的事!算我晦气,他赔我不能少了三两银子。”

那老者从地上捡起打破的瓷碗看了看:“你这碗虽是宋朝的龙泉窑,品相倒也平常,我看值不了五两银子。”转头对那外乡人说:“我看你应该是初来京城,也不容易。今日摊上此事,是你失手也罢,是他失手也罢,无凭无证。你就赔给他二两银子,今天的事就算了了,谁都不许再找后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