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护命符(第3/5页)

杨继宗虽然饱读诗书,对于朝廷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细节却也是闻所未闻,只能不住点头称奇。

“这位小国公回到京师之后,一面广置田宅,大修府邸,一面与京城里的公卿显贵乃至市井逸民广为交游。据我们所知,他就在此时买下了养荣堂,明面上却让胡昌世做了东家。因此那养荣堂行事虽然常有可疑之处,我们也只能暗自监视,轻易不敢惊动它。这次出了命案与养荣堂有牵连,我正想借机探探它的深浅,却立时就被上司禁止。我怀疑,这次还是小国公在从中作梗。”

杨继宗不解道:“我大明法度,亲王、郡王尚且不能参与政事,徐永宁不过是一位世袭的国公,又无衙门实职,如何能有这般势力?”

袁彬道:“这才正是令人不解之处。他年纪轻轻,又才刚刚袭了爵位,虽然明面上是我大明朝第一功臣之后,位尊爵显,人人敬重,实则并无半点实权,按说也应该没有什么势力。但他偏偏风生水起,京城官场上人人知道他是一号人物,却又不明白这权势的来历。”

杨继宗也觉十分怪异,又问:“这位国公爷既然有如此泼天的势力,如若真是想对付一个吕大相之辈的牲口贩子,岂不是如同捻死个蝼蚁,为何还要使出如此阴险繁复的手段?”

袁彬阴沉着脸说道:“我想不论是徐国公还是胡昌世,都与吕大相并无仇恨。他们要杀吕大相,实是为了灭口!”

杨继宗不由“啊”了一声,“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云瑛也直视袁彬,对这桩奇案也十分好奇。

袁彬才说:“承芳与此案牵扯甚深,再要瞒你,只怕你心中长的草都能藏住狐兔了。那吕大相之死,实为他当初曾受人指使,要下毒杀一位贵人。”

“什么贵人?”

“就是皇上近年来的新宠,当初教坊司的乐户之女李惜儿。”

明代的教坊司是朝廷礼部管辖的一个九品小衙门,本职是个皇家的乐团,常有数百名乐工,专门服务于朝廷各种大型朝会、享宴、祭祀活动,偶尔也有进宫为皇帝奏乐娱乐的时候。但皇宫里还有一个由太监组成的乐队,也兼演杂剧,由内廷钟鼓司管理,那才是专门为皇帝和后妃们服务的。教坊司的乐工全都是男性,他们虽然为朝廷服务,却身处贱籍,与奴婢、倡优同属于这个国家的贱民,备受歧视。他们的妻子、女儿自然更是毫无人格地位,所以历代教坊中的女性都被当作妓女,为官方和民间服务,收入却落入官府。因此教坊司的另一个职能就是官办的妓院。自太宗永乐时起,一批在靖难之战中忠于建文帝的大臣的妻妾、女儿被罚入教坊司为妓,以后历来因犯罪被罚没的女子数量甚多,这教坊司作为妓院的功能也就不断放大。不论是教坊司的家生女子,还是被罚没进来的官员或是平民的女眷,都要迎门卖笑,与民间的妓院并没有多少区别。

袁彬解释说:“虽说教坊司中男奏乐,女为娼,自古为然,但我大明朝历来有规矩,女乐却不能入宫。但事到本朝,却有些改变。”

话说在景泰[27]四年十月,景泰帝唯一的儿子怀献太子不幸薨逝,景泰帝为此非常伤心,不知为何此后心性也大变。用朝臣的眼光来看,这位天子从此有些太过不拘小节,游戏人间了。

这以后不久,景泰帝就开始张罗要让教坊司的女乐进宫为自己表演。当时教坊司管事的左司乐晋荣、管理宫内娱乐事宜的钟鼓司管事太监陈义不敢违了圣命,又想巴结皇上以图升赏,就共同商量,选了教坊司中一帮相貌好才艺又好的女子,组队到宫中侍宴。其中也就常有被皇上宠幸的。这样有一年光景,皇上渐渐对这些女乐也有些烦了,却单单喜欢上了其中一个人,就是教坊司家生的李惜儿。

“听说那李惜儿家数辈都是教坊中人,父母已经不在世,她有个哥哥叫李安,却也是个一等一的好乐手,抓筝、吹箫、弹琵琶,无所不能。我们卫中同事也有当年在教坊中同她有过交往的,说她容貌上算不上倾城倾国,但独有一股难言的媚态,怕是宫里面从来没有见过的。

到了景泰六年,皇上一时兴起,竟然就将李惜儿直接接进宫里长住下了。这下引起了宫中嫔妃们的集体抵制,说是宁愿集体上吊也不肯与那烟花妓女同流合污,决不能让李惜儿进入宫掖。皇上一时无策,只好先在玄武门里的御花园旁边建了一座花房,其实就是藏娇的金屋[28]。

当年花房建成,李惜儿就住了进去,一时朝中市井都啧有烦言,却没有人能够真的管住皇上。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李惜儿几乎是专房专宠,不要说一般嫔妃难见天颜,就连一向最受宠爱的唐贵妃都被冷落了。到了今年七月,李惜儿的哥哥李安被出乐籍,加官为锦衣卫百户,十一月又升为副千户,都是只带俸没有实职。还赐给他一座豪华府邸,又在郊外赐给他一处田庄,但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册封李惜儿。今年八月,皇上为了安抚唐贵妃,进封她为皇贵妃,京城中传说,这都是为了李惜儿的事,倒让唐家捡了个便宜。却也有谣传说,皇上此举其实是为下一步册封李惜儿做准备,说不定何时她就成了嫔,成了妃,甚至是贵妃也未可知。以妓女出身而成为皇妃,倒也是大明朝一件特大的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