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烟花(第4/4页)

杨继宗见他说得郑重,也恭恭敬敬双手接了过来,黑暗中并不能看清上面有什么内容。又听靳孝玩笑说:

“此纸只在我等一辈面前有用,如若老兄哪天真遇上强盗匪徒,这玩意可就不管用了——不过我看公子洪福齐天,这令符大概不论在哪儿都不会用上。”

三人辞别,杨继宗不好意思在他人面前与云瑛共乘一马,只牵着马步行离开。云瑛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催他,默默跟在后面。靳孝见此状,不由笑道:“杨公子,这把火虽然凶险,却也并非无情之物,公子好自珍重。”

云瑛转身啐了他一口,不再理他,上前拉住马,让杨继宗先上马坐在鞍上,自己才飞身一跃坐在杨继宗身后,一声轻叱,马儿向北方驰去。

轻风抚去了薄雾,天上的星星也闪亮起来。总算脱离险境,转危为安,杨继宗的心中才放松下来。马儿也放慢了脚步,云瑛骑在马鞍后面,两手却还持着缰绳,那姿态倒像是把他轻轻抱住。杨继宗似乎还能感觉到云瑛在背后微喘的气息,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才把手去握缰绳,“还是由我来持缰吧。”

云瑛却不撒手,“我的‘讴很’丫头是个有灵性的,换手之后怕她不听调度。”

杨继宗又想抓缰绳又怕马儿真的不听使唤,犹豫之间,手倒碰到云瑛的手上,急忙缩回来,连声“得罪”。枣红马似也感觉到身上的躁动,大声打了个响鼻,作为警告。

云瑛却不扭捏,只是把丝缰归在一只手上,两臂自然垂下,以免让杨继宗紧张,过了片刻又问:“杨公子,刚才咱们要是真让那起子贼人逮着了,你打算如何应付呢?”

杨继宗道:“我哪有什么应付之策,当时真是心惊肉跳,胸无一策。那时只是想,事由我起,若落入贼手也算咎由自取,只好任其杀剐了。只是姑娘却是被糊涂卷进来的,卿何无辜,因此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姑娘的安危。”

云瑛哼了一声道:“只怕真要到了那时,公子你也难有法子保护我。”略顿了顿,又说,

“杨公子——嗐,成天这么公子来公子去的好不烦躁。你们汉人不是常管读书人叫个秀才吗,以后我不如就叫你秀才,可好?”

杨继宗心想,我明明已然中了举人,怎么还叫我秀才?却又想到以举人相称确实不顺嘴,既然她想叫秀才,便是秀才了又能怎样。当下答应了。

云瑛才说:“秀才,你说那靳孝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杨继宗道:“我从昨天就见他亦正亦邪,但今日解救我们却是真的。”

云瑛道:“自从我到这鲜鱼巷里走动,他就时常歪剌纠缠,初看真不像好人。但他外表虽然惫懒,遇到大事却不糊涂。”

三里河的石桥离城其实还不到三里,两人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能够看清对面的崇文门城楼。杨继宗和云瑛正要赶在起更前进城,就见路西边的鲜鱼巷里走出来一队人马,都是些彪形大汉,身穿着杂色的衣裳,有人还手举着火把。这些人见到杨继宗两人一马从南边过来,就站立在大道中间,似是等着两人到来。

云瑛在身后说:“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数,慢慢走还是冲过去?”

杨继宗道:“福祸在天吧,若又是那养荣堂的人,我倒正想看看怀里这纸护符可有什么效用。”

说话间,马已到了这伙人的面前。就见其中一人抱拳朗声道:“来人可是杨承芳公子?”

杨继宗听到称呼自己的表字,知道对方必无恶意,应道:“正是在下。”

“我们是锦衣卫袁百户手下,在这里寻找公子,请公子稍待,我们头儿一会儿就到。”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不多时袁彬骑着马过来了,见面后忙拉住杨继宗的手道:“今晚真是让我担心!”这才又认真打量身后这位姑娘:“这莫不就是苏布达姑娘?”

云瑛见袁彬问到自己,上前一把抱住,眼眶里蹦出泪来,“袁叔叔,你让我找得好苦。”

袁彬赶紧扶住云瑛,再重新见礼,才说:“我听说承芳在鲜鱼巷这边遇到火灾,又被人追堵,连忙带人过来接应,却找不到你们的踪影,真是把我急煞。”

杨继宗忙把临时逃脱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却没工夫说出靳孝前来相救的那些细节。

袁彬道:“我听这鲜鱼巷里人说,有一男一女骑着一匹大红马跨越路障而过,心想定是承芳与姑娘,还生怕你们找不到出路,但串了几条胡同都不见你们,不想倒在这里遇到了。”

他与手下一人低声商量了一下,才又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我们在哈德门里有一个院子,不如先到那里用饭休息一下,再慢慢说话。”

杨继宗这时才觉得真是饿了,与云瑛也不再上马,随着袁彬等一众人由崇文门进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