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惠介走进二号大棚里时,被耀眼的光刺得眯缝起眼睛。

今天是九月中旬的星期六。设备施工在八月末已经完成,高架栽培也准备好了。因为外面气温还比较高,所以大棚敞开着,早上的阳光从棚顶的骨架照射下来。离地面九十厘米的栽培槽上贴着纯白色的地膜,把清晨的阳光反射回来。

从今天起,惠介要开始在二号大棚定植了。所谓定植,是把在育苗罐里培植的秧苗移植到本圃——这是育苗的重头戏,也标志着正式开始种草莓了。按照传统土耕栽培方式的一号大棚已经完成定植了。等二号大棚也完成定植之后,“望月农家求生之战”的准备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为了给自己鼓劲,惠介往头上缠了一条毛巾。

今天在大棚里干活的,除了惠介和母亲外,还有繁忙时期的得力助手——进子姐。另外,虽然惠介并没有请求增援,但刚子姐和她儿子大辉也来了,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想把望月王国的主权拱手相让吧。听说佐野稍后也会赶过来。

在惠介看来,这些白色的地膜就像是一块崭新的画布。他感觉心潮澎湃,就像是在美术学院上第一堂课时一样。他将在这块画布上描绘出望月农家充满希望的蓝图。配色用红色和绿色……

惠介正想入非非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怒吼声:

“快加把劲呀!别、别、别磨磨蹭蹭的!”

噢,大棚里还有一个人——

父亲。

父亲病倒后已经过了半年,现在还有半身不遂的后遗症。但总算可以拄着拐杖在外面行走了,也许是康复训练的效果。

“不、不、不好好干活的话,草、草、草莓会逃跑的。”

草莓逃跑倒不至于,不过眼下确实是无暇沉浸在幻想之中了。定植就是要和时间赛跑——草莓的根不耐干燥,必须迅速地把秧苗从罐子里拔起,移植到泥土中去,然后还得立刻浇水。马上就要开始动工了。大家分工如下:

母亲和惠介把秧苗种到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刚子姐立刻用橡皮管洒水;进子姐把育苗圃场中的秧苗放入箱子里,然后搬到大棚;大辉把它们放到惠介和母亲便于拿取的地方。

母亲坐在一辆新买的、比DX型乐乐车更大的农用电动车上。这二号大棚的通道设计得比较宽,人和人可以擦肩走过,还能容纳轮椅通过。母亲快活地哼着歌,显然很喜欢这辆专用于高架栽培的“悠悠车”——车上有三层架子,可以用来放箱子和工具;座椅的高度也可以根据人的体型和工作内容进行调节。毕竟,这车的价格要比乐乐车贵一倍。

手头仅有的一点儿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为了让久患腰痛的母亲能继续干农活,还是买了。为了解燃眉之急——不,燃腰之急,也顾不了这么多啦。

“动作太慢了!”

“你种得太深了!再、再、再浅一点!”

父亲的任务是监督,或者说是训人——被训的一般都是惠介。而母亲的动作迅速而准确,毕竟她多年以来春夏秋冬一直不停地种植着各种蔬菜。

草莓秧苗必须斜着栽进挖好的土坑里,而且要保证花萼朝通道这边生长——这样,到时候长出来的果实就会垂向通道这边。花萼的生长方向是在切除茎蔓的反方向。道理虽然都懂,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

母亲拿起育苗罐,随即迅速地把秧苗连根拔出,像玩拼图一样插进泥土里。也没看到她逐一确认秧苗的方向。用电脑来形容的话,这就叫“盲打”。

而惠介拿起育苗罐时,则要不停地转动,看那像小尾巴一样残留在秧苗上的茎蔓切痕在哪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秧苗拔出来,以防根部的泥土掉落。这样一来,速度可就慢多了。

高架栽培也是在一个架台的左右两边种植草莓,和土耕栽培一样。惠介和母亲分别在架台的右边和左边同时开工。惠介才栽到二十多株(距离大约五米)时,母亲已经完成将近十米了。

“看你笨、笨、笨手笨脚的,还想种草莓呢。再过十年吧!”

父亲对惠介的一举一动都表示不满。大概是因为惠介的做法和父亲所信奉的“草莓种植法”大相径庭,所以才生气吧。

不过,前不久父亲说的可是“再过一百年吧”——现在“一百年”缩短为“十年”了,可谓大有进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可能是在夸奖他呢!

惠介前方五米处,母亲正快活地哼着歌儿,而且渐渐地变成大声高歌了:

“啦啦啦,啦啦啦……”

可能是因为在高架台前干活比土耕轻松很多吧。

采用土耕栽培的一号大棚还是沿用父亲的种植方法。地膜选用了保温性较好的黑色薄膜,在第二花萼长出来之后才能覆盖上去。植株之间的距离是23厘米,比高架栽培稍宽。至于肥料的种类、用量和喷洒时机,惠介也打算全部按照父亲的那本“秘笈”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