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雨,便是现在也未休止,接踵而至的是如丝般的绵绵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点细微的声响。

绿翠的竹林被风晃得沙沙作响,林中快速穿梭过两个身形不一的身影,向着深处的竹屋掠去。黑色的靴子踏在泥水积起的潭里,泥点沾上衣摆也毫无察觉。

拂开遮挡视线的腰弯竹枝,露出隐藏在草木扶疏间的幽深竹屋,一派淡泊静雅。

容尊其实才离开这里不到一天,行到半道上又被宁九给请了回来。路上宁九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让他知道大致的情况。

他之前来,是给一个人看病,现在回去也是看病。给同一个人看,据说是醒来后脑袋出了一点问题。

这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修真界赫赫有名、人称霜雪尊的祝淮。所以容尊乍一听说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问:“脑袋出了问题?”

祝淮的小徒弟宁九表情特别夸张:“对啊!”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疯疯癫癫的。”

容尊:“……”

几番思量,最后他还是抛下了身上的急事,和宁九一起回到这里。

急事算什么,疯疯癫癫的霜雪尊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两人停在竹屋前,容尊站定,宁九则上前叩门。

“吱呀——”

门开了。

门后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冷淡,像是外头被雨雾浸润过的绿竹一样清明挺拔,漂亮而又寡言。

少年见到容尊,对他略一点头,微微侧开身子让他们入内。

容尊提步进入,一眼就看见床榻上气若游丝的祝淮。

祝淮生得极为好看,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

若非要形容他,那必得是诸如清风明月、冰清玉洁这样级别的词语。

说他变得疯疯癫癫,这样新奇的样子谁见过?

反正容尊这个自封的知心哥们没见过,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说说。”

开门的少年站在他的身后,开口是一贯冷淡调子的嗓音:“您走后师尊醒过一次,说了些胡话又睡回去。昨夜发热烧了半宿,清晨才退。”

容尊好奇道:“说了什么?”

这话他路上问过宁九,小家伙嗫嚅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来。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这是宁九当时的原话。

谢赦默了默,良久才开口道:“很奇怪的话。”

宁九也满脸苦恼:“对啊,一醒来就问我们是谁。容师叔,您能想象当时我师兄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容尊叹了口气。他这好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执拗,明明名满天下,却偏放着好好的长老尊主不做,非要当个惩恶扬善的散修,这下好了,树敌无数,这次又不知道是哪个仇家寻仇来了。

听说缠斗了几天几夜,还是祝淮的二徒弟谢赦在竹林里发现了满身是血的他,这才给背了回来,再请容尊来医治。

容尊特地从风灵谷赶来,茶没喝上一口,就被祝淮的气息奄奄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要说这祝淮修为高深,寻常人等都伤不了他,看来这次来寻仇的,怕还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莫说见多识广的容尊吓着了,宁九这小家伙也吓得不轻,反倒是谢赦十分平静,又是给祝淮换衣擦身,又是上山找草药,没一刻是歇着的。

正当容尊出神的时候,床榻上的人有了点动静。

“……水。”

宁九快速地蹿到桌边,倒了杯水,又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至床榻旁:“师尊,喝水。”

“先把他扶起来。”谢赦走前去,接过宁九手里的茶杯,等宁九把祝淮扶起来后,才接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茶杯送到他的唇边。

祝淮晕晕乎乎的张口,清冽的水缓解了一点唇焦口燥的感觉,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容尊就凑了上来:“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