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第4/6页)

程昶站在宫台上,注视着小角门外等候着的马车,早上他进宫时,便让车夫等在那里,他原本打算去西山营一趟的。

程昶涩然地问:“那我……还能回来吗?”

可贺月南没有回答他,他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程昶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从他的言辞中,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躯壳已快灰飞烟灭,他想回来,又该怎么回来?

他不属于这里的。

这个念头一生,他再不迟疑,几步往宫门走去,吩咐守在小角门外的车夫:“帮我卸一匹快马,快!”

似乎意识道程昶没有去找旧棺,贺月南急道:“程昶,你在干什么?”

“你不去找旧棺?”

“你不要固执行事,爱恨一场没什么舍不下的!万一落到疯魔的下场,你——”

日影飘散,四下又起了风,午时过去,贺月南的声音刹那消失在天地之间。

车夫卸了马,程昶很快翻身而上,打马扬鞭,往西山营疾奔而去。

未时了。

离黄昏只有两个多时辰了。

从绥宫到西山营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还好他事先让人去找了阿汀,让她沿着官道往绥宫来。

第三个黄昏将至,他也许就要离开。

但他还是想去见她一面。

他想她了。

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她,还以为可以娶她。

日影舒卷,出了城,疾马而驰掀起狂风,拂乱他的衣袍。

城外愈走愈荒凉,先时的喧嚣不在,行人也越来越少,仿佛一个独行之人走在路上,见识了焰火簇放,却最终凋零。

原来天道残忍,天道难改,伶仃之人,到头来,还是伶仃。

但是也挺好的,这一遭时空颠倒,艰难辛苦,起码遇上了她,遇上了父亲母亲,感受到了他在另一世从未能拥有的深情。

如此他即便回去,亦不再是淡而无波的乏味人生了。

所以便不去找什么旧棺了吧。

灰飞烟灭又怎么样呢?

如果不能再看看她,他会悔一辈子的。

云端浮出一点霞色,程昶策马行在路上,百骸蓦地开始发寒,以至肌理都开始浮上刺疼之感,犹如芒针砭肤。

霞色破出云端,第三个黄昏已至,前方不远处,荒凉一川烟草,有一个红衣身影正牵着一匹马儿在水畔吃草。

程昶愣了愣,勒停了马,朝那身影走去。

云浠嘴角眼底都染着淡淡的笑意,她听说三公子想要见她,高兴得很,一接到消息就往绥宫赶——哥哥把她打发来西山营后,她已好几日没能见到他了。

可她走得太急了,居然牵了一匹疲马,眼下它跑不动了,只能任它歇一会儿。

听到骏马嘶鸣,云浠回头一看,见到那个清恣如霜的身影,灿然一笑,几步迎上去,脆生生地道:“三公子,你要见我?我今日正说要回宫呢——”

然而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夕阳下,她看清程昶的目色。

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有沉沉的不忍与伤色,仿佛凝结着一层浅霜。

他的眼底有清凉的水光。

“我可能……要走了。”程昶道。

“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到你,就行了。”

身上的寒意加深,彻骨之痛不是从外间侵入,而是自心上扩散,顺着变缓的血流,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

云浠这才看清,原来程昶周身浸染着的清寒不是黄昏霞色造成的幻象,他颊边的斑纹上,真的结了一层寒霜。

二月花朝节尚且寒凉,溺水之身,本就该有霜的。

云浠的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她有些慌乱:“走?去哪里?”

然而不等程昶答,她很快又将这慌乱压下去,她想,不会的,一定是她想错了,一切都还好好的不是吗?三公子刚跟她提了亲,哥哥,琮亲王琮亲王妃都准允了这门亲事,等日子拟定,她还要亲自给父亲上香,把这事告诉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