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3页)

云浠满腹狐疑,倘若琮亲王知道程昶落水其实是被人谋害的,金陵城断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当日她分明告诉了程昶真相,王府的人却没来找,这么看来,程昶竟是将这真相压在了心里,一个字也没对旁人提?

三公子跋扈已久,不像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云浠想不通,只好让田泗从旁打听。

田泗正经事没打听到,倒是打听来一桩趣闻——

琮亲王一惯教子无方,将三公子禁足了半月,回头又宠上了,拿了千两银票任他挥霍。

王府里常跟着程昶混的小厮们有日子没惹事,闲得发慌,不知怎么聊起醉香楼,听说那里的包子居然玷污了他们家小王爷的尊口,登时抄家伙说要拆楼,程昶听了这事,居然拦着不让拆,又说包子味道还可以,像是怕人不信,专门着人打包,一个一个吃给府里的人看,足足吃了三屉。

“打包?”云浠一愣。

“就、就是买了,然后打封进、进食盒里,包好,带回府吃。”田泗解释。

程昶从醉香楼打包包子的消息不胫而走,金陵上下谁不晓得三公子的嘴比他当皇帝的亲叔还挑,他说好吃的东西,一定是珍馐佳肴。

醉香楼一夜之间成了金陵最火的酒楼,楼外日日里排长龙,任谁都想品一品这天上有地上无的包子。

有回田泗不当值,排了两个时辰的队,也买了一屉来尝,吃过后,没觉出没什么美味之处,对云浠说:“味道还可以,就是、就是有——有点咸。”

三月末落了几场雨,暮春一到,反而遍地生凉。

开到极致的桃李在夜雨中凋零败落,柔瓣委地,在秦淮水边铺就一岸粉白,被隔日明媚的春风一卷,酿成一天花雨。

而裴阑,便是在这样的时节回了京。

他回京那天,衙门里特地允了云浠休沐,但云浠没有去迎,翌日巡街,听见整个金陵都在议论裴阑。

年轻的将军踏马归来,身着白袍银铠,清朗的眉眼里敛藏着兵戈铮然,率着十万雄狮走在棠梨匝道,落英缤纷的秦淮,淡淡一笑,一腔温柔便破开铁骨渗出来。

他是破敌制胜的将帅,是盖世英雄,他是浊世翩翩佳公子,是与云浠指腹为婚的夫郎。

可指腹为婚实则是空口无凭,哪怕以一纸立诺,人心难测,岂能受白纸黑字束缚。

云浠年少时跟着忠勇侯在军中待过,军中生死离散最是寻常,她因此将缘分二字看得很透。

江南人即便身在沙场,也怀揣着旖旎心思,每每有人离去,父亲总是唱两句小调排遣。

怎么唱来着?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旧境难丢掉,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裴阑回京,人人都说他二人的姻缘近了。

云浠却想,她和裴阑的缘,大抵也是楼起楼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