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今生了断,不存来世(第2/3页)

浅寻未流泪,但原本清白的眸子浸染血色,仿佛失了幼崽的母狼,哀伤到凶狠,恨不得咬碎明月抓破天空的凶狠!

“是命,却不怪‘命’,罪在我。”浅寻每个字就讲得吃力,偏偏话说出口,声音却是轻飘飘的:“陆崖劝我搬去离山,我不愿意;陆崖让我打发了阿添,我答应了却没做,不怪我又怪谁……他赶来后,他气疯了。”

真的气疯了,上天入地,焚海断岳都不足以平息的狂怒,无以排解永远结压心底的憋窒。

陆崖九暴跳如雷,不可遏制之中“铮”的一声剑鸣冲天,陆九动剑,直劈浅寻。

那时浅寻像一块木头,呆呆站在原地不挡不避,若真能死在他的剑下……是不是解脱啊。

剑劈下,但堪堪要斩入浅寻肩膀之际,百炼好剑忽然爆碎成一团齑粉,飘散了四方。陆崖九是正道修家,即便狂癫到几近入魔,神志里依旧会保持一丝清明,终还是没能挥下利刃,及时发力将佩剑震碎。

剑崩碎,陆崖九单手捂心,哇的一声呕出一口水,清澈到只能用明亮形容的水,修自乾坤、凝于造化、养在体内的至粹真水,那是他的元基。至性之人,经历这等大悲恸,尤甚要害遭天魔重创!陆崖九重伤。

不是陆九脆弱,只因那件惨事本不该发生!他想不通。

对苏景时,陆老祖说自己是痴迷剑术以至耽误了修行进境,这话是没错,却不全。他被困于欢喜儿、修行变得无比缓慢,也与受过这次“重伤”损及元基有关。

比精血还要重要无数的一口水落地,陆崖九重重喘息,声音嘶哑:“齐僮儿非你所杀,但我痛丧爱女也和你脱不开干系,沉世渊浅寻,你欠我,要还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补还!”

说完,陆崖九撕掉长袍下摆仍在地上,转身走了,离开时老祖泪流满面。

割袍断义,从此陌路,这本是朋友间“仪式”,何时都不曾用于夫妻之间,可陆崖九心智恍惚下哪还顾得了这些讲究,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风又渗入林中,吹在苏景身上,从发肤一直冷到了骨髓。浅寻又问苏景:“他最后一句话,你怎么想。”

苏景努力让声音柔和些:“他老人家还是在意师母的,他怕您会……”忽然,苏景声音一窒,浅寻抬起了头,苏景发觉她“变了”。

刚刚青丝变白发,可她的容貌仍年轻,头发白了并不显得苍老,而是添出了几分诡异和凄厉;可现在,浅寻好像“长大”了几岁,从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变成了三十上下的妇人模样。

“他怕您会想不开。”苏景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话说完。

听上去的决绝之词,但那份苦心也再明白不过:你欠了我,我说什么时候还、怎么还,你才能还,在这之前你得活着。

浅寻竟笑了,满头白发、面色凄然和缓缓变老的女人,笑起来时没办法言喻的古怪:“他是好人,我害死了囡囡,他怪我怒我也仍怜着我……他是好心,可他不明白的,就是这一句话,让我多出了一个‘蚀骨烧心的必杀大仇、偏又不能杀的人’!”

从始至终,浅寻的语气不带一丝激动,此刻也不例外。她低着头、翻起了眼睛,目光里满满怨毒:“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与我,不共戴天。”

任谁心中都有绕不开的弯子,何况浅寻偏执。心中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孩儿,早已动了求死的念头,但因陆崖九的一句话,她死不成了,她还有债要还!

常人而论,既然决意赴死,又哪还管什么“债”,可浅寻、陆崖皆为固执之辈,他们的道理实在不能以平常计较。接下来的“活”无异煎熬,浅寻挨不住,几次主动去往离山求见陆崖九,想要他给出个痛快话,自己替他完成了“补偿”,再得自裁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