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路(第4/5页)

阿箬躬身道:“小主若要怪奴婢,奴婢也是无法,自知道此事后,奴婢心里日夜不安,眼见得怡贵人胎死腹中,奴婢夜夜噩梦。当时遵于主仆之情,奴婢不敢说与人知。如今事发,乃是天意,奴婢也只得说了。小主任打任罚,悉听尊便。”

阿箬言毕,忽然看了小禄子一眼。小禄子冲上来道:“娴妃娘娘,奴才知道供了出来对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这样平白害了两位皇嗣。奴才我……我……”他支吾两声,突然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正殿中一只巨大的紫铜八足蟠龙大熏炉上,登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嫔妃们吓得尖叫起来。

玫贵人二话不说,冲上来照着如懿的面门便是狠狠两个耳光。她还要再打,却被跟上来的宫女死死拉住了。她口中犹自骂道:“你好狠毒的心,还敢说人冤了你,小禄子能拿他一条命来冤枉你么?你居然狠心到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要他死得这样惨!”

如懿晕头转向,脑中嗡嗡地晕眩着,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嘴角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抹,才发觉手上猩红一道,原来是玫贵人下手太重,打出了血。可是她居然不觉得痛,只是看着那大熏炉上慢慢滴下的血液,一滴又一滴滑落。撞得头壳破碎的小禄子被人拖了出去。这样温暖的天气里,她居然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死无对证,居然是死无对证!

阿箬脸色惨白,对着如懿道:“小主若是对奴婢今日的话有所不满,奴婢也自知不活,一定跟小禄子一样一头撞死在这里,也算报了小主多年的恩义。”她说完,一头便要撞向那熏炉去。

慧贵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道:“已经死了一个,再死一个,岂不是都死无对证了。”她款步向前,向帝后福了一福道:“今日的事后宫诸姐妹都已经听明白了,娴妃谋害皇嗣,人赃并获,已经无从抵赖。臣妾请求皇上皇后还玫贵人和怡贵人一个公道,更还含冤弃世的两位皇嗣一个公道。”

海兰忙跪下,情急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娴妃娘娘起居一处,深知娘娘并无害人之心,此中缘故,还请皇上皇后明察。”

纯嫔亦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娴妃相处多年,她的确不会是这样的人,还请皇上皇后明察。”

皇后叹口气道:“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原是臣妾不察之过。人证物证俱在,娴妃是无从抵赖,但娴妃毕竟伺候皇上多年,皇上要如何查办,臣妾听命便是。”

皇帝的眼睛只盯着熏炉上淌下的鲜血,他的声音清冷如寒冰:“阿箬,你是要拿你这条命去填娴妃的罪过了,是么?”

阿箬含泪道:“奴婢自知身受皇恩,阿玛才能在外为朝廷效力,可是忠孝难两全,奴婢只有以死谢罪。”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庭院中的花香轻而薄地缠上身来,闻得久了,几乎如同捆绑般的窒息。远处不知是不是有蜜蜂在嗡嗡地扑着翅膀,好像那锐利的蜂针也一点一点逼进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痛。如懿跪在乌金地砖上,膝盖疼得几乎直不起来,她欲分辩,唯觉得自己陷在了一张精心织就的天罗地网之中,口干舌燥无力挣扎,只由得冷汗涔涔而下,濡湿了面庞。

良久,她仰起面,痴痴望着皇帝:“皇上,人证物证皆在,臣妾百辞莫辩。但是皇上,臣妾至死也只有一句话,臣妾不曾做过。”

皇帝并不看她,只是道:“你也知道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朕再不愿意相信,亦只能相信。”他的脸上有深翳的惨痛与悲伤:“那两个龙胎的死状,朕都是亲眼见过的,一辈子也忘不了。如懿,就算你没有孩子,可是朕一直宠爱你,你还有什么不足,要连尚在母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他仰起脸,将眼中的泪水以愤怒灼干,化作冷厉的口吻:“传朕的口谕,娴妃乌拉那拉氏心狠手辣,着降为贵人,幽禁延禧宫,再不许她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