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观社戏 巨眼识真人 窥幽林 惊心闻噩耗

云凤也没有在意,走到凌操窗下,棋子落抨的声音,在这静夜里越加显得清脆可听,便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凌操同俞允中翁婿二人,果然在那里下围棋,两家棋子围在一角,正杀得聚精会神,难解难分,连云凤进来也好似不曾看见。云凤便将药罐放下,喊了一声:“爹爹请用药。”凌操也没有朝云凤看,随口答道:“你叫你大哥先吃吧。”允中的棋势被围了一大片,连云凤进来都没有看见,只顾苦想出神,还以为凌操对他说棋呢,随口答道:“毕竟岳父名手不凡,就让我吃这一角,我还是得输二三十子呢。”云凤看他神气好笑,说道:“也没有见你这种屎棋,偏高兴和我爹爹下。几曾见棋一输就是二三十子?”允中闻言抬头,才看见云风站在身旁,急忙起身让座。起身时一慌,袖子带过去,把棋乱了一大片。凌操推开棋盘,笑道:“贤婿认输,我们说一会话吧。”允中平时少年老成,同云凤患难共处了这些日,爱根种得越深。因是未过门的妻子,当着人前,彼此都有些拘泥。只有晚间送药来吃这一会,室内不常有外人,反倒随便一些。见云凤三不知走了进来,巴不得凌操提议停战,好同云凤说会话儿。便起身答道:“小婿再下,无非也是献丑。还是请大妹同岳父重摆一盘,小婿从旁学着些吧。”说罢,便将黑白棋子分出,在四角各下上一子,请云风上场。云凤道:“你先不用忙,把药吃完了再说。”这时凌操已将药饮下。今晚的药,因为云凤煎得过了火候,允中端起呷了一口,似乎嫌苦。还要再喝时,云凤从袋中取出七八个大干枣儿递了过去。允中正要伸手去接,云凤已然放在桌子上面,将手缩了回去。允中用药碗遮了面孔,从旁偷偷看了云凤一眼。云凤抿嘴一笑,装作不理会似地将头偏开,朝着凌操道:“爹爹要没有事,女儿回房去了。”允中见她刚来就要走,急忙放下药碗,抢着答道:“天还不甚晚,大妹何必这早就安歇呢?陪岳父下上一盘,再去睡吧。”云风微嗔道:“偏你那么有闲心爱下棋,我还有事呢。”凌操见这一双佳儿佳婿情感俱从面上流露,也不去管他二人拌嘴,在旁拈髯微笑,不发一言。后来看出允中的意思是十分不愿意云风就走,便帮着留道:“你大哥既要下棋,我已下过一盘了,你陪他下一盘何妨?”允中见丈人也帮他留爱妻,越发得意,现于神色。云凤道:“你少得意,不要以为我爹爹叫我陪你下,我就得下。说真了,你这种屎棋漫说一盘,就是十盘,还不把你杀个落花流水么?”允中道:“我诚然下得不高,须知诗从胡说来,棋也不是从乱下来么?凡事如果以为自己不会,就老不学,以后还有会的日子么?”云风见他猴急眼巴巴的,也不好意思再公然拒绝,便正色对他说道:“我不是真不和你下棋,是因为我日间言语不留神,闯了一个大祸,不能不留点神,省得闹出事来,对不起这里的主人。我急于要回去,就是这个原因。”

凌操知道爱女聪明持重,轻易不说戏言,料事也极为透彻,闻言大惊,连忙问故。云凤便把日里许超和湘英拌嘴斗气,自己从旁解劝,湘英任性使气,老早就推说要睡,自己如何留心,从旁守着不离,等她睡熟才送药来,前后情形说了一遍。凌操闻言,忙说道:“既然如此,果然这不是可以大意的,惟愿她不是装睡骗你才好。你急速回去吧。”云凤见父亲也和自己一样疑心,越加心慌,也不还言,拔脚便走。出了房门,只两三纵已到湘英楼下,匆匆上楼一看,绣帐低垂,床前湘英绣鞋仍和刚才一样,端端正正放在地下。刚要好笑自己多疑,谁知走近床前一看,床上只剩一堆绣被,哪还有个人影。立刻头上金星直冒,急出了一身冷汗。忙往后房一看,那丫头睡得正香。湘英平日所用的一把宝剑连同七星连珠弩俱已不在墙上。再反摸被头,温香尚未散尽,尚疑她不曾去远。便开了楼窗,纵到高处一看,四外寒风飒飒,哪里看得见丝毫踪迹。当下低头略一寻思,也不去喊那丫头,径从楼顶纵下地来,去寻凌操商量去了。这且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