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俱往矣

春尽夏来,北地亦是原野茵茵,万木葱郁。高高垄上,青绿田中,随处可见劳碌农人。春种,夏长,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对庄户人家来说,这个时节最是重要,一年忙碌到头能否温饱,泰半要看此时是否风调雨顺。

纪若尘信步而行,欣赏着如画河山。玉童扶着济天下,追随在他身后。主仆二人步履走得轻松自在,唯有济天下却苦着老脸,虽然有玉童扶携着,仍是走得气息粗重,汗透重衣。原因无它,只因这主仆二人笔直向北地而行,根本不选路,哪管前头是高低沟壑,还是潺潺溪流。遇到常人难以逾越的难行地势,玉童便拎着济天下一跃而过,如提小鸡。济天下尽管身体健壮,几日走下来,也是全身酸软,疲累不堪。

行到一处险峰,纪若尘稍作休憩,极目四顾,天高云淡,神清气爽。济天下寻了块山石坐了,取出水囊一阵牛饮,但觉平生快事,无过于此。

纪若尘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向远方望去。几乎在视线的尽头,同样是绝峰独立,峰顶上一个翩芊身影,正抱膝而坐。

纪若尘双瞳深处幽幽燃烧的冥炎中,清晰地映出了那女孩的窈窕身影。不知为何,这个女孩映入他眼里,坠进在他心里底,直如同投来一块铅石,沉甸甸的移不去、挪不走。可是偏又想不起任何有关于她的往事。

这个女孩,必定不会仅仅是一个途中的过客,可是,曾在哪里见过她呢?纪若尘无论怎样回想,也抓不到丝毫头绪想不起关于她的任何事,唯有心情心中却是越来越沉重。或许,有关她的一切均已在遗失在那浩渺的苍野中遗失了吧?

玉童顺着纪若尘的目光望去,已看到了那个独坐险峰的女孩儿。刚刚辨看清她的容貌,玉童脑中便是轰的一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此次转生后,玉童对自己的相貌极是自信,顾盼间时有时无的媚态,可说少有人能够抵挡。但这个女孩儿她的媚不形于外,却是深深藏在一言一笑,一举一动之中是在明处,而那女孩则是媚骨天生,容姿清丽清丽,偏又带,又有三分憔悴,恰若冰菊染露,令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意,可内心深处又会有暗火烧起来。

看到这个女孩儿,玉童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就是个庸脂俗粉。这让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何况世间万物均不沾灵台的纪若尘明显对这女孩儿有些另眼相看。

玉童心念一转,即柔声道:“主人可是看上了那女孩儿?她生得这般好,是配得上主人身份的。要不要玉童去将她抓来,收入房中,主人今后也可多个侍奉枕席的人?”

玉童深知人性,知道来得越容易,便越是不会珍惜。这女孩儿生得再好,久了也会玩厌。与其让纪若尘心中记挂着,不若索性抓来收房,这种乱七八糟的开局,岂会结出天长地久的好果?

被玉童这么一打岔,纪若尘顿时没了回忆往事的心情,暗自叹息一声,便把一切抛诸脑后,也不再花费心思去想这女孩儿的事,道声“走吧”,便向北行去。玉童心中一喜,忙抓起济天下,追着纪若尘去了。

云雾之外,绝峰上的女孩儿早已看到了纪若尘三人,却分毫没有放在心上,江湖上一见自己便失魂落魄的人实是多如过江之鲫。

她只是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张殷殷啊张殷殷,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为什么就是不敢向前呢,他明明就在前面。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可是每次都没有答案,心中的恐惧却始终未有分毫消减。她就是不敢向前,就是不敢去看看他的结局。

张殷殷想着想着,忽然心头狂跳,大叫一声,猛然立起,向远处的山峰望去。可是峰顶上人迹杳然,那三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张殷殷的心越跳越快,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她有三清真诀打下的牢固基础,所修习的天狐不灭法又对她的性格路数,此时已有小成。天狐不灭法一个厉害处便是可修成近乎于天狐的直觉,修至深处完全可凭本能趋利避害。所以万千妖族中,妖狐最易修成正果,若是道行精深的天狐,真可称得上不灭。毕竟对头道行不论多强,敌意一起,天狐便可知机而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