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对错(第4/8页)

纪若尘轻轻扳开顾清双唇,将那瓶药液一点一点滴入她口中。

湿热依然在漫延,已浸没了他整个右手。纪若尘只觉得全身发冷,喂药的左手也抖得越发厉害了,药液溅了不少在她唇边脸上。

“醒一醒……醒一醒!……”他语无伦次。

终于,顾清慢慢睁开了双眼,纪若尘立刻向她眼中望去,希冀可以看清一点她的伤势。她的眼其清如水,一望见底。可是他从这双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如他每次面对顾清时,都会觉得她所处的方位实是一片空白。

顾清望着纪若尘,虚弱地笑了笑,头微微一侧,就此靠在了他的臂弯中。

她慢慢抬起右手,拉开纪若尘的衣襟,提出他一直佩在胸前的那一方青石,凝神看了半天,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希望……我……没有错……”

纪若尘动也不动,惟恐牵动她的伤势。见顾清望着那一方青石,一时间,他心中不知涌上多少滋味。

不远处,尚秋水正静静地看着纪若尘与顾清,只是他们早已忘了身外的世界。尚秋水看了片刻,默默地收起忘情,负起云台的躯体,悄然离去。

顾清抚摸青石良久,方将那方青石重放回纪若尘的怀中,又替他将衣襟理好。

她素手如冰。

顾清似是累了,慢慢地闭上双眼,道:“若尘兄,可否……送我回云中居?”

时有李太白名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传颂天下。

纪若尘闲时也要读些经史诗词,粗通文章,自也知道此句。

然而直到入蜀,他方才知晓李太白此句真意。蜀地险绝之甚,即使亲临也难信。壁立千仞的险峻之峰,连绵成片,似一道屏障傲然横绝天地之间。斧劈刀削似的山壁间,松木倒挂,飞泉直泻,难觅人迹与兽痕。然则观望之险,犹不及攀越之怖。当纪若尘横托顾清,盘行于鸟肠般细道时,每每有凌空蹈虚之感。山林中又是阴风与岩啸并起,魅影憧憧,饶是纪若尘见识不凡,也不免心生胆寒。

依顾清所言,云中居所处之地就更是险中之险。自入蜀之后,又行了足足有半月,纪若尘才到了蜀地西南境,选了一处靠山面水的缓坡支起帐幕,准备休整一夜。此处再向前,就是终年冰封的雪山。修道之士虽非凡人,这些雪山也并非绝地,但纪若尘知晓自己道行低微,又有顾清在旁需要照顾,因此这段路并不好走。况这等人烟罕至之地,多半有凶兽出没,这等凶兽又不是纪若尘能够轻易应付得来的。

与她相伴而行的这半月,实际上走得颇为辛苦。吟风掌中青芒不知是何法诀,孤绝冰淡,其性不在纪若尘所知的任何道法之内,甚而以他的解离诀也有些无从下手之感。与吟风两败俱伤之后,一日功夫,顾清的外伤已愈,然而她真元修为已尽数溃散,经脉玄窍无一不伤,紫府紧锁,玉田不开,早该是神形俱灭之局,也不知她何以支撑过来。

最初几日,顾清全靠着纪若尘所余无几的丹药吊命,连行走之力都没有,需由纪若尘横抱着才能赶路。直至五日后,她才勉强能如常人般的行走,但仍然一点真元也提不起来,若要翻山越岭,仍需纪若尘扶持。所幸她伤势不再恶化,纪若尘总算放下一点心事。

其实他心知顾清伤得极重,那青芒如是刺在自己身上,早就魂归极乐了。算起来,这已是顾清第二次为他以命相搏。每每中夜思及此事,纪若尘总是心事如潮,浑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垂青。

且这一路行来,二人耳鬂厮磨,亲昵不已。然顾清始终言笑自若,不避不忌,纪若尘反倒时时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如此边挂边想,搅得纪若尘心乱如麻,帐幕半天才算支好挂牢。那一边顾清早燃起一堆篝火,抱膝坐在火边,兀自想着心事。此时天色已晚,火光熊熊,映得她侧面忽明忽暗,偶过的山风会弄起几缕青丝,拂过她的眼前,但她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