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罂粟(第4/7页)

水享声音平静,低着头答道:“闽州人。”

燕洵眉心微微蹙起,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道:“你帝都话说的不错。”

水享低声应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大殿很大,大的离谱,不知哪里吹来一股风,轻飘飘的,带着清淡的香。水享目光沉静,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尽管是看着背面,尽管自从进入大殿以来一直不曾抬头,可是她仍旧可以想象的出那人的模样。是的,必是这样,狭长的眼睛,深邃的视线,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就连唇色也是极淡的,总是那样抿着,好像对谁都不屑一顾。那是多久之前了,水享站在那,记忆却穿山越海的回到了那个逝去的年代,她躲在一众兄长们的身后,被奶娘紧紧的牵着,自人群的缝隙中望过去,便见那少年远远的走来,其他的小王爷小世子们纷纷哭闹不休,便是个别安静的,也是红肿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送进来。唯有他,目光朗朗,微笑自若,全然没有一点离乡背井充当人质的害怕,看到人群中傻呆呆望着他的自己,反而淘气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从那以后,便是一连串明亮的日子,宫里那么大,人那样多,自己的眼睛却自此只能看到他一个。那时的她还那样小,宫里的门槛却那样高,几乎高过了她的小腿,她每日里便一道宫门一道宫门的跑,跑的满头大汗,只为躲在尚武堂的门外偷偷的看他一眼……

然而,那样的日子终究还是过去了。

水享默默地,缓缓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脑海中掠过刀山火海的江山沦陷,掠过厮杀征伐的金戈铁马,掠过耻辱黑暗的苦苦挣扎,终于,一切都消散了,只剩下眼前这个背影,这个从始到终,一直挺拔如铁的男人。

水享的右手按过他的额角,按过他的脖颈,按过他的肩膀,按过他的背脊,便仿佛按过她这颠沛流离的一辈子。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追逐了半生,苦恋了半生,痛恨了半生,更毁了她整整一生的男人,心脏在剧烈的跳,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呢,这样不是最好的吗?她隐忍挣扎,受尽了屈辱,受尽了苦难,受尽了折磨,所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

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锋芒,手腕一振,一抹柔软的银光,自她的袖中滑落掌心!

燕洵沉静的眸子微微一闪,眸光深邃,好似瞬间看透了什么。

素色宫装的宫女在此时端着白炭走过来,要为屏风后的香炉加火。燕洵脚下一动,踩住地毯,蓦一用力,顿时,便听那宫女惊呼一声向这边倾倒,而她手里的那盆白炭则向着燕洵和水享两人整盆洒落!

霎时间,宫人们的惊呼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水享也被这突发的变故惊住了,燕洵则趁着这一时机飘身而退。

“快!快来人啊!”

领事太监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冲到了燕洵身边,惊慌失措的上下抖动燕洵的衣裳,生怕他烧伤了一丝半点。而那名宫女已经眼皮一翻被吓得晕了过去,侍卫们冲进来将她按住,生怕这名“刺客”再做出什么举动来。这些年帝国虽然逐渐太平了,但是燕皇的宫殿里却从来不缺乏这类不要命来行刺的刺客,不管是不甘心的前朝余党,还是没落藏匿的大同行会信徒,都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潜入皇宫来意图行刺。

殿内乱糟糟的,每个人都面色苍白,如临大敌,生怕因为这件事而被皇帝迁怒。然而燕洵自始自终都未发一言,他紧紧地皱着眉,皱的那样紧,似乎有些不解,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无措,但是这些并无损于他的威严,他的双目仍旧冰冷的望着那人,似乎要穿透她额角的碎发,穿透她厚厚的面纱,一直看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