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矿泉水

在分开的第四个秋天里,他们以这种方式重逢。

岂止是陈烟桥在颤抖,倪芝的声音打着颤儿飘进他耳朵里,唤醒了他那些不曾忘却的记忆。

陈烟桥恍如错觉,不敢碰她,倪芝轻颤着呢喃,“烟叔,是我。”

当然是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她,独一无二的她。

她的声音和呼吸带着温度,连带着记忆都是滚烫湿润的。

记忆中是狭窄泛黄的洗手间,倪芝最爱在镜子里出现,趁他刮胡子时候从背后抱他,跟他说喜欢他蓄胡子的模样别刮太短,他便回身把她压洗手台上,用胡茬把她额头蹭得一片通红。

陈烟桥如此回想起,他的本能就驱使他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们似几年前热恋时候一样接吻。

他的烟草味熟悉地让倪芝以为从未和他分开过。

吻得越如胶似漆越绝望,倪芝不知道这是不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吻他,才这般肆无忌惮放纵自己。她的泪水又淌下来,混着苦涩的咸味,或许宿命如此,开始时候的接吻含着泪,现在补回没来得及告别的拥吻,整段恋情从头到尾都是苦的。

谁都没有停下来,太过于迫切证明对方真实存在,嘴里还有撕咬唇瓣而漫延至舌根的铁锈味。

倪芝渐渐不落泪了,夹缝偷生里捡来的吻别,她比谁都珍惜。

再睁眼时候,人间尽黑。

她被抵在树干上,陈烟桥挡了路灯本就不明亮的光,两人都不愿意从黑暗中出来,似乎都知道他们见不得光,在黑暗中贪婪着看着彼此的脸庞。

重逢这般意外,陈烟桥用粗粝的指腹碰了碰她的脸,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那堆叶子在风中摩挲声中,陈烟桥开口,只叫了她一声“丫头。”

倪芝看着他却不应他,他便慢慢放开她了,就像倪芝不必问他为什么躲着她,陈烟桥也明白她为什么不应他,她已经不是他的丫头了,三年前就不是了。

曾经是,被他弄丢了。

倪芝的脸庞从黑暗中露出来,陈烟桥退后一步,隔了半米的安全距离。

这个距离,陈烟桥终于看清楚她,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和以前一样漂亮,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和蓬乱的头发。

不用说,她过得很好,他在厨房后面看她,和现在的对象就过得很好。

陈烟桥只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倪芝直勾勾盯着他,“这话该我问你罢。”

倪芝说,“我碰见红姐和她男人了。她说,你离开哈尔滨时候说的,你卖了老灶重新开店。”

“哦。”

有个路人经过他们时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走过去了还频频回头,陈烟桥又侧身挡了挡倪芝的脸。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惜天下之大,似乎没有适合他们说话的地方。

他最想带她回他租的房子里扔到床上。如今他们的关系,早不适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们自己。

若只顾痛快,更是侮辱了他们曾经的感情。

唯有这清冷长街和黑夜拥抱的天空容得下一对久别重逢,却无法重修于好的怨侣。

他们沉默着走到开放式公园里,坐在长椅上讲话。

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蜿蜒的小路,灌木丛生,鹅卵石侧面有一排小射灯。

他们已经不复最初见面时候的心脏跳破胸膛感,连坐在长椅上都各占一隅,隔着一个人的位置。

倪芝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次回去是爷爷过世。”

当然是不想她知道,陈亭麓的病发,和何沚知道他们的事情并告知余家脱不了干系,这件事是如何都掰扯不清楚了,告诉她只是显得他推脱责任,让她徒增烦恼。

陈烟桥问她,“如果告诉你了会怎么样?”

似乎并不会如何,何沚这件事,他从头错到尾,倪芝被他影响毕业,父母都来过学校,她一个姑娘家为他承受这样的压力和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