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萝卜

哈尔滨昼夜温差大,尤其是入了秋,九月底时候日间十几度,夜间就慢慢会到十度以下。可离供暖仍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好在室内墙厚,都还算暖和,老人和孩子到夜间就会压一床被子睡了。

陈烟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不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

他已经好些天没睡过一次好觉,早知道坐公交这般见效,下楼出门不远便是西大桥公交站,可解近日之苦。

这趟公交车是哈尔滨市内的长途线,起码有四十来个站,终点站似乎是江北,哈尔滨人管松花江以北叫江北,松花江以南却不敢叫江南。实在是又冷又硬的气候,厚重的黑土地,教人没法将之与江南相匹。

江北都是空旷的地方,挪了许多大学过来,当作分校区。

除了大学附近有些热闹街景,多数是荒无人烟的街道。

公交静止不动,前后门开着,风从远处刮来,前门进后门出,发出似诉似泣的呼啸声。一阵儿风刮狠了,连带车门都轻轻晃动。

陈烟桥睡了许久,身上透着寒气,本是早晨出的门,穿得并没有多少厚度,夹克里面一件短袖。

他下车前,把夹克的拉链拉上了,因为长时间不拉一回,来回在一个地方卡了几次才拉上去。

周围并非空无一人,公交司机在车后面,把后盖儿支开了,举着手电戴着尼龙手套在忙乎。

看陈烟桥下了车,那位司机乐呵一笑,“哥们儿,睡醒了?睡眠好啊。”

在此之前,他失眠数日。

陈烟桥没否认,“嗯,对不住,耽误你收车了。”

他摸了夹克拿了烟盒出来,自己叼一根儿,过去给司机递一根儿。

俩人护着火抽上了。

抽上烟那股热流就顺着烟雾,周身涌去了。

司机把后盖儿砰地扣上,“耽误个啥,这破车一天天出毛病,刚才那个姑娘跟我说,晚点喊醒你,我寻思正好检查检查车。结果啥也没整出来,管他娘的。正好今天我下班儿早,你看旁边几个位置的车都没来呢,不耽误哈。”

原来倪芝没有半途下车。

这也倒符合她的性格。

陈烟桥问,“那个姑娘呢?”

“她嫌这块儿冷,我跟她说那边儿有值班室,里头暖和,可以进去呆着,估计是在值班室吧。”

司机将机油染黑的尼龙手套拔了,给他指了指。

“那儿,看见没。亮灯的那屋,就在道边儿上。”

整个停车场里,只有一辆公交,值班室与旁边这辆是个对角线。

这地方似乎真在学校边上,值班室过去的马路上摆了不少小摊儿的黑暗料理。

陈烟桥再道了声谢。

司机拍他肩,“客气啥,你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我也是该回家吃饭了,我媳妇儿差不多做好饭了。”

陈烟桥没走两步,果然听见身后那位司机,用扬声听的语音。

是东北女人特有的温馨吼声,“你还回不回来了啊,磨磨唧唧的。再不回来菜都凉透了,麻溜地给我滚回来。”

他脚步顿了,不由自主地抿出笑意。

越往外走,烟火气息越浓郁。

街边还有用老式爆米花机,崩爆米花的小贩。

这种爆米花可遇而不可求,在南岗区的中心城区街道里已经很难见到了,要再往偏僻些的地方,还要时间准确,才能碰上一个。

但只要方圆百米内有崩爆米花的,铁定能听见,一听这种嗡隆声就知道是老式大炮手摇爆米花机。每次到阀门快要被撬开时候,声音愈发大,像蓄势待发的引擎,路人有预感了就提前堵上耳朵,直到听见那声巨响。

倪芝便是这样,跟师兄张劲松电话还没讲完,快速说了几句表示她知晓了。赶紧趁爆米花机崩之前,挂了电话。

上学期申请的去七台河下修订镇志,张劲松后来没几天就问她,有没有想过当选调生再考公,倪芝当时坚定果断,她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在机关工作。张劲松就告诉她,辅导员倾向让几个有意考公和选调的同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