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妻鹤子,一杯水远山遥(第2/3页)

见着雪宜倏然化梅,醒言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他记得,那昆仑西王女曾交待,雪宜姑娘毕竟遭历大劫,一时不能彻底起死回生。现在雪宜只有得了这返魂灵液的助力,先化归本形,就着罗浮洞天的生机灵气小心滋养,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必能回返女形。

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醒言便深居简出,每日大都在石崖冷泉前陪伴着这株花树梅灵,小心呵护,不敢懈怠。

雪宜化梅之时,时节已入三月,正是春景如烟。千鸟崖前,柳絮飞如白雪,桃花坠如雨片。不过,尽管这春光浪漫,山色无边,醒言也无心去游历嬉戏。到了三月里,醒言记起那古训,“梅林相生”,便每日清晨即起,荷着小锄,背着竹篓,漫山遍野去寻那还未拔节的竹笋。此时的竹棵生机最盛,醒言每寻到一支,便将它们小心挖出,带着泥土放到背篓里,回到千鸟崖后,便将它们移栽在袖云亭前的山坡。

这时节,满山寻竹笋的张大堂主,倒像极他那位同门,那位以前寻宝到走火入魔的田仁宝。他这些天寻竹种,真个是不畏山高壑险,每每寻到废寝忘食;有时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东山,夜色深沉,他仍背着那只竹篓穿梭于深山老林间,就着月色寻竹,不知疲倦,忘了归途。

而三月里他寻来的这些竹笋,生机最是盎然;往往一夜之间,便拔节生长,长及数寸数尺。于是,就在他这样不知疲惫的苦心经营中,到了三月中旬,这千鸟崖前的山坡上,不知不觉已栽满了细竹;每当清风徐徐来时,便满山竹叶沙沙作响,则那对面山峦间飞瀑流声,不复闻矣。正是:

深山几回亭草绿?梅仙一去岭云闲。

愿将山色奉红颜,修到梅花伴醉仙。

日子便这样如流水般从指间溜去,不知不觉便到了暮春四月。这一两月中,辜负了大好春光的四海堂主,当山前竹林遍野之后,便也只停在千鸟崖上,悠悠闲闲打发岁月。每日春光中,对一缕绿柳的烟,看一弯梨花的月,卧一枕翠竹的风,伴着那亭亭玉立的梅树,倒也清淡悠闲。偶尔,他也回想回想那些婉转多情的俏丽红颜,或是回味回味小琼肜那憨跳可爱的稚语,于是每每忍俊不禁,直至莞尔……所有这些,便是他在雪宜返来之前最大的乐趣。

而这阳春烟月之中,那四渎的老龙君也几度携风雨来。他现在也知道醒言处境,却束手无策,只有好言相慰,并及时告知自己孙女在东海的休养进展。而嗜酒的老龙王,自南海事定之后又萌了故态,每回来时总是多带美酒。于是这一老一少二人,便在袖云亭中对酒,每回从夕阳西下,霞光照岩,直喝到月移中天,这时老龙君才大醉而返。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间,俨然翁婿焉。

在这期间,醒言也回马蹄山一次,除了尽量在父母跟前尽孝,醒言也去饶州城中,寻那位启蒙老师季老先生,帮自己行了冠礼。不知不觉,他今年已是二十岁,正是冠礼之年;从此后,他张醒言便正式成年。冠礼之后,他也终于在姓名之外,有了自己的字号。当时沉思良久,醒言最后拈定二字:

“逢仙”。

那别号,暂时醒言也心不在焉,便拿了“四海堂主”充数。

而这回回返饶州城中,他也知道了花月楼中蕊娘噩耗。等他得知时,那美人埋首黄土,竟已逾半年;醒言念及旧事,亦不胜唏嘘。于是在饶州那几天里,他也丝毫不顾身份,备了酒水纸钱,经人指点,去那饶州城东郊外蕊娘瘗处祭吊安魂。

凭吊蕊娘时,正是黄昏,那西边城头上斜阳照来,淡影零落,倍添悲凉。斜阳返影中,等这位旧日的花月楼乐工来到墓前,却见墓木已拱,茔上青草萋萋,零乱荒芜。面对此情此景,再想起往日那女子娇媚如花的容颜,便不胜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