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消魂处,离梦踯躅(第3/4页)

醒言心下正自奇怪,耳中又闻得那低语之声隐约传来,便披衣起身,来到窗前。正见那苦树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正是月明如水;篱桩边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仔细观瞧,那二人正是居盈和宗叔,似乎起了些争执。

许是怕屋里人听见,他们似乎都尽力压低了声音,话语几不可闻。但醒言此刻十分好奇,虽然隔了好远,但凝神之下,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是车夫宗叔,正要少女赶快随他回去,而居盈却有些不愿意。

隐约间,听到宗叔提到什么“我主、约定……千金之躯……万死莫赎……明日一早……启程”等等。

看那两人的神态语气,似乎宗叔理直气壮,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居盈小姑娘,便显得有些理屈词穷。看来,最终她是拗不过宗叔了。

醒言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睹这情状,如何想不到个中的缘由。一定是那宗叔的主人、大概便是居盈的父亲,在居盈离家出外游历之前,曾和成叔、宗叔交待过,一旦女儿露出了本来容貌,便立即将她带回家中。估计那少女,离家前也做过这样的承诺,才能出来游历的吧。

有这样的约定,想想也不奇怪。这江湖险恶,风波难测,以居盈这般花容月貌,实在是步步危机、寸步难行。现在她又露出了真容,想来她那忠心耿耿的仆役宗叔,也怕少主遇到危险,才这般坚持着让她回转吧。

想通其中关窍,少年心下怅然若失,便又回到草铺上和衣睡下。不一会儿,窗外话语渐不可闻。片刻后,宗叔又蹑手蹑脚回到他草榻上安寝。

“想来,明日一早,居盈他们是一定要回去了。”

虽然从来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经过这两三日的相处,此时少年心中,却感到无比的失落惆怅。

于是,这夜便有人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在山村啾啾的鸟语中醒来。

用过早饭后,那少年虽已知道、但仍万般不愿听闻的话语,却还是从宗叔口中说了出来:

“好叫贤夫妇得知,我家小姐已在饶州迁延了这几天时日,现在也应该回去了。这两天我家小姐多受张家小哥照应,在贵家也多有叨扰,小姐与我心下俱是万般感激。这些散碎银两,便请贵夫妇收下,聊表谢意。我们便要就此别过。”

也许是他们的离去也早在张氏夫妇意料之中,因此倒也没有太多讶异;不过山村人朴实厚道,招待居盈主仆原就是他们的好客之道。因此见宗叔要给他们银子,虽然自家穷苦,但也绝不愿意收下。在朴实的老张头夫妇看来,如此招待,本就是主人应做之事;如果再收他们银两,那又与做生意的客栈食铺何异?

正在推拒之间,倒是居盈发话了。她让宗叔不必相强,然后对张氏夫妇冁然一笑,说道这两天亏有醒言作她向导,方才玩得这般尽兴,因此上她便要在这临别之际,送醒言一件小小物事,聊表谢意。

言毕,少女便解下系在凝脂般颈间的一挂护身玉佩,递与醒言。

少女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但听她那说出的话语,虽然声音轻柔,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便似任谁都反对不得——便连那神色数变、正要出声阻拦的宗叔,最终也只是欲言又止。

于是醒言便接过那枚犹带少女体温的玉佩,珍重藏在怀中,却不发一言,只是奔回里屋去。

正当众人不知所以时,却见少年又奔了出来,拿出一物对居盈结结巴巴道:

“这个、这个是昨晚我做的,准备送给你做个纪念。”

原来,那是只用竹根雕成的酒盅,正是当初少女爱不释手的那种小竹杯。

这竹盅上,犹有寥寥几笔刻刀剜成的画儿,原来是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还有淡淡的远山数抹;画旁还刻着几个朴拙的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