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回 遭家难椿萱归乐土 惑名利夫婿恋红尘(第3/4页)

当她回到蓝家之日,蓝文的病况本来已有起色,将她喊进房去,问了她父母去世的情形,并再三慰藉她。月英谢过了他,方去叩见胡氏。胡氏这日待她忽然非常的亲热起来。赶着叫心肝,喊肉儿,摸着她身上瘦减的腰肢,发出许多惋惜的好话。月英虽然天真,但因初承恩宠,免不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光景,反弄得手足无所措置,索性连坐也坐不住了,谈了几句,慌忙辞了出来。

凑巧采和因恐月英伤心,正在到处找她,约她去花园中钓鱼散闷。月英本来没心情游玩,又却不得他一番美意,于是答应了他,一同步行,到了后面大花园内。那园大可二十余亩,有假山,有池水。水中又养着许多游鱼。采和等月英进了花园,才笑对她说:“妹妹今天见了继母,可听她说什么话没有?”月英摇头道:“倒不听得什么。只觉继母待我比平日更好,或许是她看到我是无父母无家室的可怜人了,因此格外疼我一些。”

采和沉吟道:“妹妹,你我都是实心人,怎晓得人心的变诈。继母现在是尊长,我们为儿媳的,安能疑心她有甚歹意?但有一人,最使我见而心寒的,就是那位舅太爷。那天,我亲自听他对继母说,若要永除后患,除非下一番毒心辣手。第一个,老头子,就不能让他怎样怎样。此下的话,我却听不大清楚,也不敢瞎猜乱讲。大概没什么好事吧。妹妹你想,他们如果存此心肠,你我两个小孩子家,有甚法子和他们对抗。况且父亲现在正受继母的迷惑,一条老性命,正在人家掌握之中。我们怎能坐视他老人家,处在这等危险之中,不思事先预防的办法呢?若把这话先对老人家说明,那是一定不能取信的。倘被继母等知道了,危险就立刻累到你我身上,一点没有避免之法。妹妹,你倒想想,该怎么办法才好。”

月英正因父亲说半句就归天了,那含住的下半句是什么话,也似采和所闻的话一样的意思。虽说没有说完,还有个想不出来的么?这等话,月英却从来没曾听他父亲说过。忽然在临终之时,有这样郑重的嘱咐,可见此事的关系,必非小可。她那心中,正因这事委决不下,又不能向蓝文父子约略打听,直把她闷得要命。幸她对于世情完全看透,想过几天,也就暂时丢下。此时忽听蓝采和如此一提,突然又把一腔心事,直透心头,忙说:“哥哥,这也不是可以乱说的。舅太爷纵有此话,继母是否依他办理,也未可知。就算他们都有此心,也只能随时随地格外当心一些,万不能先把他们的秘密弄穿。那时于事无益,越发促使他们急急下手。这是断断使不得的。”

采和听了,也以为然。于是又把胡千勾串继母种种可疑之点,对月英说将出来。又说:“我们当母亲在日,真是天天过的快活日子,一点没有防人之心。人家也不敢欺侮我们。不料母亲一死,就弄出许多事情来了。照这情形,将来你我的日子,真是难过得很咧!”月英见说,心中忽又转出一个念头,因问:“哥哥,如今还想做官不想了?”采和诧异道:“一个人哪能没有上进之心?我们读圣贤书,为的什么?不是想立身朝廷之上,替皇家做些事情么?为甚么不想做官呢?”

月英听了,惨然不乐道:“哥哥,真可谓贪一时之小利,弃万年的大福呀!妹子自经家难,此心更似枯木死灰。不但世上荣华打不动妹子的心事,就是方才所说继母如何不爱我们,舅太爷如何作祟,也总不在我的心上,横竖大家都是要散的,还顾什么小小的得失利害之事。再说得简捷些,妹子对此凡尘,本来早图摆脱。从前呢,还有几方面的困难。一则是关于伦常天性的问题,是父母单生妹子一人。他们既与妹子相依为命,妹子实在也忍心不下,丢了他们,走我自己的路;二则从感情历史上想,还有哥哥一人,三生有约,关系极深,理当同患共难,不能独奔前程。所以一再因循,未敢轻于出家。如今父母既故,妹子痛心之余,愈觉出世宜早,修持宜速。设再迁延,致恐时不我与。此番原可不必再来府中,所以不能不来者,皆因今后的问题,只是哥哥一身。哥哥虽在迷途之中,妹子料定终有感悟哥哥早出苦海之日。今儿承召来此,妹子虽爱游山玩水,但在大故之中,却也无心于此。但欲借此清幽之地,和哥哥再作一度的深谈,深望哥哥鉴我愚衷。回念曩事,莫被仙师冥君笑你太无定识,忒易迷恋。即哥哥本人,也不致再堕苦海,重历浩劫。望哥哥再仔细想上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