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容颜易改,家山难近

  黎启臣松开那丝绳,展开里面的物事,是一长条丝纸,质地却比龙葵香囊中的那个更坚实致密,而且表面甚为光滑。

  晏薇抬眼去看,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衣男子,一把抓住那黑脸大汉的上臂,向上一提,竟然轻轻松松把他的双脚提得离开了地面,那黑脸大汉并没有太大的挣扎动作,像一尾死了的鱼一样,顺从地被悬吊起来。那人似乎是用重手扣住了大汉手臂的某个穴道,导致其整条经脉痉挛麻痹,连下肢都动弹不得,真是极高明的手法。

  晏薇眯起眼睛细看,却见那青衣男子的头部刚好和太阳重叠,午后的日光分外刺眼,完全看不清面容,只依稀看出此人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多岁。

  晏薇又垂下头看眼前的草地,触目是那男子足下的一双石青色绨面短靴,用锁针密密绣着青莲色的穷曲纹,花纹蜷曲处缀着米珠,鞋极新,似乎第一次穿,连鞋底的侧面都看不到尘埃。鞋的上面,是群青色曲裾深衣的下摆,缘边是茱萸纹的锦,外面还套着一件烟色的杯纹罗单衣,薄如蝉翼,单衣的下摆轻轻拂过草尖,如雾如烟。

  不知道那男子又做了什么,只听那黑脸大汉惨叫了一声,那香囊便直直落了下来,阳光照出一道金晕,把那香囊映衬得像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闪闪发光。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青衣男子把黑脸大汉用力掼了出去,同时一俯身,轻舒猿臂,将那个香囊稳稳擒在手里,这一下的手法和方才那黑脸大汉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姿态却极为从容优雅。

  那张脸,倏忽移近而又倏忽飘远,晏薇还是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另一只手,又伸了过来,手指颀长白皙,食指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琉璃指环,上面有一颗硕大的“蜻蜓眼”,最外是白圈,中间豆青,再中间是夜空一样深邃的暗蓝色,却不在白圈的正中,微微斜着,像是一只藐视一切的眼睛。

  晏薇愣了一下,那只手又向前伸了伸,晏薇迟疑地把四根手指搭上去,温暖而干燥的感觉通过指尖传来,那人一用力,便把晏薇拉了起来。

  “拿着!”另一只手捏着那只香囊直杵到晏薇胸前,晏薇慌得含胸向后一缩,连忙双手接过那香囊,低着头,心怦怦地跳,生怕那青衣男子发现自己是女子。

  只听那青衣男子环顾周围,沉声道:“这东西若不在他手里了,无论是谁得着,我都会叫他人头落地,我龙阳说到做到!”说完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晏薇抬起头来,只看到那青衣男子的背影,看上去也并不十分高大,因为戴着盈尺的峨冠,显得无比伟岸,两条紫色的丝带从冠上垂下来,几乎有三尺长,在身后游龙一样飘荡着。那烟色的单衣,在两侧鼓着风,像一双翅膀,随着他的步伐,一左一右地起伏着……原来,他就是龙阳,龙葵的哥哥,姜国的太子。

  所有人都散去了,晏薇双手交握,捧着那香囊,怔怔地站着。

  到底……也没看清他的脸呢!脑海中只留下那鞋子上的穷曲纹,蜿蜒不断,勾连曲折……耳畔,只回响着那个名字——龙阳。

  晏薇回到馆驿,晏长楚正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见晏薇回来,忙道:“我们快走,联络上他们了。”

  这是一所隐在闹市的小宅子,和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宅子混在一起,每一个都很相似。似乎一转头,便再也无法把它从其他宅子中认出来。

  住在这附近的人,都是引车卖浆的商贩之流,正是晚市将收的时分,人流涌动,熙熙攘攘,看上去倒有几分寒酸的繁华热闹。

  推门而入,门内却没有晏薇期待中的黎启臣和童率,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者,正在烧灶炊粥。那老者似乎并没有听见有人进门,兀自抓起一把灶草,略折一下,塞进炉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