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巍巍宫墙,累累刑伤(第2/3页)

  晏薇昂首朗声说道:“医者父母心,医患也是一种缘分,既然遇到,便要尽人事悉心救治。家父曾多次奉王命给犯官死囚疗伤,即便是明日就要问斩的死囚,升天之前,也要给他以人的尊严,让他最后走的时候平平静静,而不是充满怨毒。他这一世无论有多大罪业,一死将全部消弭,包扎创伤,洁净身体,洗濯衣衫,是死囚也有的权利,也是大王的德政。这黎启臣即便是在死囚牢中,也会得到治疗,不知我给他治伤又有什么错处?”

  听了这番话,那少年好像有些惊愕,似乎并不知这一惯例,随即怒道:“我不是说你不该治伤,而是你窝藏他数月,自然知道他有哪些党羽窝点,还不从实招来!”

  晏薇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党羽都在哪里?若我是他的窝主,知悉内情,应当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才是,还会懵懵懂懂地留在这里等着公子问罪吗?”

  那少年突然粲然一笑,柔声说道:“很好,就是这样,我喜欢!来人!给她动刑!”

  晏薇头皮一炸,汗透衣衫。想到初见黎启臣时的遍体刑伤,看着都是彻骨的痛,这次会轮到自己身受了吗?想到这里,晏薇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抬头见那位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好像一只看着猎物的恶狼。晏薇想要乞求,张了几次口,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两个面无表情的寺人,拿着一副拶指,套在了晏薇手上。那是五根圆木,长七寸许,比箸略粗些,上面打着孔,孔上穿着绳子,绳子上有暗褐的旧血迹,似乎散着淡淡的腥气,晏薇不禁一阵作呕。

  两个寺人一左一右,牵着绳子,并未使力。那少年托着腮,侧头看着晏薇。晏薇觉得好像是在大街上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不自在,几次想着跳起来逃跑,却鼓不起勇气。在这重重宫禁之中,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少年笑得更是欢畅,道:“感觉怎样,医者薇?手指断了也能自医吗?手指断了也能医治人吗?”他摇头晃脑,似乎对自己这几句话颇为得意。

  晏薇突然心头一片空明,淡淡看着那少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动刑,便动刑吧……”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中似乎有一丝乞求意味。也许真是乞求吧,乞求快点动刑,就像在山中遇到了蛇,最可怕的是蛇就在眼前,但却并未下嘴,而又跑不掉的时刻。若是已经被咬了,蛇便没那么可怕,反正也是被咬了,多咬一口又怎样呢?

  晏薇闭上双眼,泪水涔涔而下,为什么哭呢?是害怕吗?晏薇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止不住想要流泪。

  “哈哈哈哈!这就吓哭了吗?真是胆小。一点儿都没趣儿!”耳边传来那少年的声音。

  晏薇也不睁眼,只轻轻地道:“我哭我自己的命,与你无干。”

  “动刑!”

  晏薇只觉得手指一阵剧痛,一时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觉。一滴又一滴,有水淋在脸上,是下雨了吗?

  晏薇缓缓醒来,只觉得手指剧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痛到想要呕吐。终于知道这种感觉了,之前听黎启臣说过,被行刑时,痛到极处是会呕吐的,无论受刑的是哪里,脏腑都是跟它们相连的。皮肉筋骨像是臣民,心肝脏腑如同君主,臣民受小难,君主可能无感,但臣民受大难,则君主会同哀同痛。

  “怎么样?滋味如何?”晏薇抬眼去看,身边站着的,正是那少年,锦衣,丝履,手里拿着一只爵,将爵里的汁液,一滴滴滴在自己脸上,鼻端漾着酒香。

  “是缇酒1吧?滋味很好。”晏薇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何冒出这么一句来,也许只是不想示弱吧。勉强说了这几个字,晏薇更觉得剧痛难忍,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那件鹿皮短襦的前襟上溅满了血点,倒像是田猎时候猎鹿的场面呢!晏薇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田猎,但却见过大王田猎归来的仪仗,那些被猎来的鹿,叠搭在马背上,皮毛上溅着星散的血点……晏薇又痛得闭上眼睛,再无力气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