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月雨(第3/4页)

“那你不是也说,倒过来念听着也不错?”

苏好不过随口那么一讲,可是女孩之间的情绪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古怪。

一来一去两句话,不知怎么就戳着了心底柔软的那根芽。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或许是黑暗天然有种煽情的气氛,苏好盯着那撮燃烧晃动着的火苗,半醉半清醒地说:“许芝礼,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不如意?只有你想过一了百了?”

许芝礼微微一怔。

徐冽撇过头去看苏好,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失神的双眼,那双眼里有一层湿润慢慢浮起。

他指下不知不觉一用力,捏瘪了空掉的啤酒罐。

苏好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慢慢地对许芝礼说:“你不是问过我,脚踝那朵纹身在纪念谁吗?”

“是我姐,亲姐。”

“她有抑郁症,很多年,但我在她自杀以后才知道。”

“……才知道她得病,跟我有很直接的联系。”

“你以为,我当时没动过那种念头?”

一室窒息里,苏好自顾自点了点头:“我想过的。”

日日活在无处弥补的亏欠里,夜半噩梦惊醒,她也不是没有冲动地想过一了百了。

可是念头一起,她又觉得不行。她没有资格自私地解脱,把所有痛苦留给比她更加自责内疚的爸妈。

所以她告诉自己,如果她需要接受惩罚,这个惩罚不该是死亡,而该是活着。

她应该一辈子活在对姐姐的歉疚和想念里。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生命的终结不是死亡,而是被人遗忘。那么她活多久,姐姐就会被这个世界记住多久。

虽然这个活下去的理由听起来很荒谬,却真的让她放弃了轻生。

只是她一度活得非常糟糕。

姐姐去世后,她一看到红颜料就会起严重的应激反应。爸妈也因此不敢再让她学画画,害怕她产生心理问题,变成第二个姐姐。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去学坏,去堕落,从一个文化课和美术全优的好学生,到跟优秀沾不上边,变成浑浑噩噩,被人看不起的问题少女,好像这是一种赎罪。

带她长大的爷爷为此很伤心。

姐姐自杀的真相,家里一直瞒着年事已高的爷爷,担心刺激到他。爸妈只跟爷爷说,姐姐是在国外意外去世。

所以爷爷不懂她为什么放弃画画,为什么变坏。

爷爷在临终之前,曾把她叫到床头,当着她的面打开一个沉重的木箱。

那个箱子里装的,全都是她和姐姐从小到大画的每一幅画。

爷爷说,好好,爷爷不知道你为什么变了个样,如果你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就看看这些画,答应爷爷再努力试试,不要那么随便地放弃你画了十几年的画。

她为了让老人家走得安心,答应了爷爷会试试,可等送走爷爷,生活却还是没有太多变化。

她仍旧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仍旧像随波逐流的浮萍,找不到生命的根在哪里。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天,一场校际绘画比赛里,代表学校参赛的一位美术生突发急性阑尾炎无法赴赛,她被看重她画功的美术老师赶鸭子上架去当替补。

在那之前,她已经很久没碰过画笔。那一次赶鸭子上架,起初让她非常反感。

她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走上赛场,可当她重新提起画笔,在纸上恣意挥墨,她忽然感觉自己是真的活着。

那是自从姐姐去世后,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

她终于认识到,画画对她有多重要。她的根在这里。

比赛结束后,她重新打开爷爷的木箱,一张张翻看她和姐姐的画,歇斯底里地大哭了一场。

然后她走进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问心理老师,她该不该重新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