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长生天(二十九)(第2/3页)

那俩小太监吓了一跳,忙两股战战地低下头去,掩饰一样地急忙往铜盆里塞黄纸,差点把原本就不大的火苗直接扑灭了。

许暮洲深呼吸了两个回合,然后将这支骨笛放在了棺木中,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宋雪瑶手边。

在那一瞬间,许暮洲觉得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他分不清自己是希望这是最终任务,还是恰恰相反。

他的烦躁情绪在那一瞬间达到了巅峰,像是不断冲刷着脆弱堤坝的大潮,随时可能破堤而出。

但无论如何,他放置骨笛的手都非常稳当。在骨笛落在宋雪瑶手边的那一刹那,绣球花上最后一点黑色的污渍也褪去了,整个吊坠纯白无瑕,顺着重力从他手腕中滚落出来,又被皮绳拽住,在半空中轻轻荡了荡。

——这个任务结束了。

这个任务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乌龙,许暮洲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了一种莫名被愚弄的愤怒感。

许暮洲自己也觉得这愤怒感来的莫名其妙,现在任务完成了,他明明应该觉得松口气,然后顺势离开这个糟心的任务,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可他看着手上晃荡的绣球花,硬是下不去手砸。

他扶着棺木闭了闭眼,他心里那股情绪的浪潮疯了一般地往岸上直扑,许暮洲深呼吸了一下,压抑着情绪往外走去。

严岑知道他还有话想说,于是自动自觉地跟了上去。

严岑本以为许暮洲走到长秋宫外就该停住脚了,谁知对方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路向着外宫的方向走。严岑原本还气定神闲地跟着他走了足有四十分钟,结果越走越觉得觉得不太对劲,紧走几步上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严岑放软了声音哄:“这么不高兴啊?”

许暮洲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宋雪瑶的任务执念是他从业以来见过最简单的一个——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将这支骨笛找出来,然后放到她的棺椁中去。

“阴差阳错。”许暮洲说:“原来结局就这么简单。”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容易阴差阳错。”严岑平静地说:“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戏剧化的发展和轰轰烈烈的结局,阴差阳错才是世事常态。”

许暮洲看着严岑平静的脸,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愤怒究竟来源于何处。

“阴差阳错,说得好听。”许暮洲冷笑一声:“本质上不过是傲慢的人群对待生命的剥削和践踏,如果不是这样,这悲剧完全可以抹消。”

严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这个话题,他皱了皱眉,试图跟许暮洲讲理:“听我说,暮洲,这件事——”

“没用,对吧,我知道。”许暮洲说:“等你我走后,柳盈盈还是会安安稳稳当她的贵妃,这件事没有捅破到卫文轩面前,他就也不会对此进行任何处理。等到宋雪瑶下葬之后,柳盈盈还是会带着她那副不把人当人的傲慢嘴脸继续生活——或许不止宋雪瑶,可能还有其他人,其他数不清的受害者。但就因为他们都无法出声,就都被时代遗忘了。”

“我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严岑。”许暮洲忽然说。

严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于是谨慎地嗯了一声,没有表达出任何看法。

“我不是父母双亡,我是被遗弃的,就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许暮洲说:“听老院长说,有人见过我的父亲,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大半夜偷偷摸摸抱着襁褓,忐忑不安地把我扔在孤儿院门外。或许他有过恻隐之心,但更多的肯定是恐惧——恐惧我的存在被人发现,恐惧我成为他的污点。”

“许暮洲。”严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开始失控,沉声打断了他:“别说了,这不重要,都过去了。”

“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我十岁之前,老院长对我们这些没爹没妈的孤儿还算好……我已经比绝大多数孤儿都幸运了。”许暮洲继续说:“但是我十岁那年老院长死了,老院长的遗产被人瓜分,孤儿院也没人管,迟迟找不到人接手——于是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能高高在上地肆意决定我们的人生。我看着许多人走上乱七八糟的路,有被人打死在街头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