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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是一杯陈年的酒, 告别,是一首悠扬的歌, 告别……

“好!”张局鼓起掌来,“好诗!”她把酒杯蹾在桌子上,“小赵,再来一杯。”吴处阻止了小赵,悄声说,“张局,你要不先歇一歇?等王老师把诗朗诵完?”张局抬眼看了一眼吴处,又看了一眼王姐,举起手,“不好意思,你……”她打了一个酒嗝,“继续。”王姐也有些站不稳了,靠在墙上,抬眼见大家都还看着她,便又笑了一下。

告别,是一段难舍的情。 相处的日子,如飞马一样奔驰而去, 快乐的时光,像泉水一般汩汩流淌, ……

服务员这时候推门进来,端上刚烤好的羊排,香气直扑,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给吸引了过去。小赵张罗着给大家分,有的说要一小块就好,有的吃饱了推辞不要,有的盘子已经堆满骨头想换个盘子。王姐的声音弱弱地传了过来,“那个……你们还要听吗?”大家这才意识到王姐的诗还没朗诵完,都忙说:“听!听!王姐您继续!”王姐身子颓了下来,麦克风像是特别烫,在她的手中转来转去。

爱是无言的……爱是……

王姐梗在这一句里。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嘴里喃喃念着“爱是……”,但大家并没有在意,邻座之间开始窃窃私语。张局和吴处低声讨论着什么,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大家都抬头看她,她又忍住了,“抱歉抱歉,我自罚一杯!”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迟疑地看了一眼对面,“王姐,你这是……哦哦……念诗!”她拍拍自己的头,“我真是喝糊涂了!哎哎哎,大家注意力集中一点哈,王姐你继续。”王姐身体感觉缩小了一号,嘴角挂着干干的笑意,眼睛里却一点点湿润起来,泪水忽然涌出。大家都有点儿吓到了,小赵急忙过来,“王姐……王姐……你……”王姐摇摇手,“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她扭身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往外跑,小赵跟在身后。我也想起身去看,但张局和吴处都在,便不太好意思动弹。局面一度尴尬起来,吴处咳嗽了几声,“嗯……王姐可能是喝醉了……小赵会照顾好她的……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张局也应道:“来,走一个!”大家都呼应起来,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巡,小赵进来,说已经送王姐回宾馆休息去了。张局点点头,笑道:“诗人,都是情感非常丰富的,王姐肯定是心里特别舍不得大家……”大家都齐声说是,新一轮敬酒又开始了。

饭局结束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大家跟我一样,都喝得五迷三道的。回到宾馆,吐了几回后,人才勉强缓了过来,草草洗了个澡,倒头便睡。第二天是被小赵打来的电话叫醒的,她催我们赶紧收拾好行李,离飞机起飞的时间不是很多了。大家在大厅集合,小赵安排两辆面包车,送我们去机场。有人问小赵:“王姐人呢?”小赵回道:“哦,我都忘了。王姐让我代她向大家说声抱歉,她已经坐火车回呼和浩特了,来不及跟大家告别。”大家“哦”了一声,又聊起别的话题。我还没有从昨天的酒劲儿里缓过来,兴致低沉,转头看向窗外,车子开过那天晚上我跟王姐散步的那条马路,紧接着沿着湖边公路行驶。我打开窗,风呼地扑打过来,湖面上涌动着层层波浪,小赵也凑过来看,“等到了冬天,就可以在湖上面溜冰了。到时候欢迎你们再来!”坐在后面的王乐咕哝了一句,“到时候估计要冷死。”小赵没有再说话。

回北京后,记者团也就解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单位,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我做了一期“草原明珠”专题,算是为这趟出差做个收尾,之后又被派到江西出差去了。忙了大半个月,等我回来时,前台把我叫住,递给我一个大礼盒,里面放着各种包装好的奶制品,另外还有一本崭新的《普希金诗选》。翻到扉页,最上面画了一个圆圈,不知代表月亮还是太阳,下面一条蜿蜒的小路,走着一个小小的人,再往下有一行秀气的字:愿普希金的诗歌照亮你的人生之路。落款是王姐的名字,旁边缀上一个写意的笑脸,看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对我来说,也许这才是王姐写得最好的一首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