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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广场上看不到一个人,拉手风琴的也走了,只有呼呼的风声。我们往宾馆的方向走,王姐嘴里小声地念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只好问:“你在跟我说话吗?”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下,“哦,没有。”我们继续沉默地往前走。不一会儿,王姐又小声地念,我忍不住又问:“王姐,你在念诗?”她像是做一件极私密的事情被发现了,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真是不好意思,我散步的时候经常会念诗,让你见笑了。”我忙说没有,问她念的是谁的诗,她神情严肃起来,“你要想听,我念给你。”见我点头,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风暴吹卷起带雪的旋风, 像烟雾遮蔽了天空; 它一会儿像野兽在怒吼, 一会儿又像婴孩在悲伤。 我们来同干一杯吧, 我不幸的青春时代的好友, 让我们借酒来浇愁;酒杯在哪儿? 这样欢乐马上就会涌向心头。 ……

她看向我好一会儿,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朗诵完毕,忙鼓起掌,“写得真好!”她手掌举起,往空中朝下划了一下,“少来!你不知道这是普希金的诗?”我摇摇头,她略显失望地再问一遍,“真不知道?”见我再次摇头,她有点儿失落地说:“我还以为普希金你们比我更熟悉一些。”我忽然涌起一阵愧疚之感,又不知说什么好。她沉默片刻,小声地说:“这首诗叫《冬天的夜晚》,是普希金一八二五年创作的,献给他的奶娘阿琳娜·罗季昂诺夫娜。普希金这个人你了解吗?”我说:“只知道他是个著名的大诗人,其他就不太知道了。”她宽容地笑了一下,“他被流放过,后来又被沙皇下令软禁于他父母的庄园,哪儿都不准去,陪伴着他的只有他的奶娘。在一个下雪的冬天夜晚,普希金写了这首诗给他的奶娘。我每回背诵这首诗,总能想起这个场景,心里特别感动。我们内蒙古,一到冬天经常暴风雪,待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读这首诗,我就感觉坐在普希金和他奶娘身边,心里又难过又温暖……”见我没有说话,她拍了一下手,“哎呀,我真是太话痨了。你听烦了吧?”我忙说:“哪里哪里,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

走到宾馆门口,我们都停了下来。整个宾馆灯火通明,两个门童立在门口打起了哈欠,雪亮的光浪从大厅倾泻而出,拍打到我们身上来。我准备往里走,“那王姐明天见。”王姐没搭话,抬头看天空,“你看月亮多美。”我随她的手看去,纤薄的云层之中,莹白的月半遮半露,云在飞动,月晕洇在碧蓝的天幕上。我忍不住“哇”的一声,看了一会儿,王姐说:“天冷了,你先上去休息吧。”我说好,扭身往里走,她却没动。我叫了一声她,“你不回吗?”她笑笑,“你先回,我再看看。”她指指天。等我回到房间,王乐从床上跳起来,“你再不回来,我真要报警了!”我笑道:“哪里有这么夸张。”他指着墙壁上的钟,“你看几点了——”我抬头一看,惊讶道,“没想到十一点了。”王乐探过头来问,“没碰到女鬼吧?”我翻了他一个白眼,“遇到了,大战了三百回合。”王乐嘻嘻笑,“难怪你头上有股黑气!”我走到窗边往下看,王姐站在宾馆的停车场上,还在看天。王乐说:“怎么?女鬼在下面等着你?”说着也要过来看,我猛地把窗帘拉上,“哪里有?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