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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赶上跳蚤时,已经到了村口。雨下个不停,路上全是水坑,匆忙出门穿得少,风一吹还挺冷的。我连叫了几声,跳蚤才听见,他转身见是我,讶异地说:“庆哥……”我上前把他拉到我的伞下。他全身湿透,发梢上都是水珠,额头在昏暗的夜色中也能看到有伤口,还在流血,鼻梁和嘴角看样子也被打得不轻。我拉他往回走,他僵在那里不动。我看他,他低头。我再拉他,他还是不动。我说:“你今晚去我屋里。”他还是不动,我不管了,强拉着他往回走。他的手细而长,在我的手中像是难以驯服的野兽一般扭动。我还是不管,强拉着他到了我家,按在堂屋的椅子上,“坐好,不准跑!”我没想到自己的口气会这么重,他居然真的没有动,只是闷在那里。我叫起母亲,让她给跳蚤找我以前读书时的衣服换上,我自己又去找来纱布、药棉和碘酒,给他的伤口上药和包扎。他的胳膊和脚都有瘀伤。母亲把衣服拿了过来,细细地看看伤口,摇头道:“跳蚤啊,是不是又在街上打架咯?”跳蚤立马起身要走,被我按住。我让母亲把衣服放下去休息,母亲又看了一眼跳蚤,默默走开了。

我的衣服穿在跳蚤身上,显得有些肥而短,他手臂和大腿都没有什么肉,细细的脚踝露在裤子外面,一时间我有些恍惚,感觉小时候那个跳蚤还会从门背后跑出来。还是睡我的床,还是睡他小时候常睡的那边。雨声没有停歇,滴滴答答,遮天蔽地。我偷眼看他,他侧身缩成一团,没有任何声音。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我叫了他一声,他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应。我接着说:“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他小声地说:“没有。”我又说:“我不管你是被人打了,还是打人了,我希望你有事情要告诉我们。你爷你奶太怕你出事了。你晓得不晓得?”他“嗯”了一声。我怕自己的口吻像让他讨厌的大人,便闭嘴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话,不多一会儿,就传来他细细的呼噜声。

早上醒来,跳蚤已经不见了。我跑到灶屋问母亲,母亲说他去学校上课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吃完早饭,收拾一番,走到村口的公路搭车去街上。车没来之前,我先去铁匠铺转转。姚国胜似乎老缩了,原本高大的个子现在看起来小了很多,蜡黄的脸,磨花了的眼镜片后眼睛混浊无神。他坐在椅子上,灶台没开火,铁钎搁在地上,墙上挂着各种农具,蒙了一层灰。我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见是我,勉力笑笑,给我递上小板凳,我接过来坐下。一时无话,马路上空空荡荡,车子没有来的迹象。姚国胜拿起一把生锈的柴刀在磨刀石上耐心地磨,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他只好再说一遍:“他伤口没发炎吧?”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么人?”他像是极不情愿地回答,“那个细鬼咯。”我这才知道他问跳蚤的伤情,“没得事了。”他没有言语,继续磨刀,而我的车子总算来了。

在家里把相关的事情处理完了,我要去武汉待一段时间。父亲开电动三轮车把我送到市区的汽车总站后,因为有事就先走了。时间还早,狭小的车站位置都被占满了,我出来到附近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沿着车站后巷一路走下去,溜冰场、麻将馆、桌球室、发廊、小超市,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年轻人成群结队地窜来窜去。好容易看到一个小网吧,一进去烟雾弥漫人头攒动,久不通风的腌臜气逼得我想要赶紧离开,但是出去也没有什么好逛,只好进去,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找到一台电脑打开,随便点开网页打发时间。抬头看去,网吧里多是十来岁的少年,很多还穿着校服,基本都是在打游戏,噼噼啪啪地敲打键盘,屏幕闪亮之时能看到他们既兴奋又专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