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河梁诀别痴成恨(第3/8页)

天明之后,武玄霜收拾行装,裴叔度也随着起床,他一夜没睡,精神却无萎靡不振的现象,反而好像比昨天兴奋得多。他把师父的诗文集和那只玉匣交给了武玄霜,再郑重地叮嘱一遍,请她转交给则天皇帝与夏侯坚,好了结师父生前的心愿,然后又取出两个银瓶,对武玄霜道:“这个长颈的瓶子盛着的是碧灵丹,你知道我这次中了天恶道人的毒掌,就完全是靠了它起死回生的,你带在身边吧,有了它就不怕任何有毒的暗器了。”接着又指着另一个瓶子道:“这个圆口的瓶子盛着的是易容丹,那却是夏侯坚以前送给师父的,师父没有用过,我在深山隐修,也不需要用到它,你都带去吧。”他向武玄霜讲了易容丹的用法之后,又道:“易容丹可以变貌易容,老少由心,妍媸随意,但只有一样是变不了的,那就是面上的一对眼睛,年龄的大小和武功的深浅从眼神中都看得出来,不过一般普通的人,那却是不会注意到的。”武玄霜听了,暗暗记在心头,想道:“那日长孙璧扮成一个平常的维妇,连我也给她瞒过,想必也是用这种易容丹的了。我此去突厥京城,正好用得它着。”接过这两只银瓶,想起师父师兄,恩情深厚,不觉潸然泪下。

裴叔度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武玄霜,眼眶中也有泪水沁出,这时诸事都已交代完毕,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多谢你服侍我这几天,你从此回转中原,咱们今生大约是难以再见了。”武玄霜道:“我祝师兄成为一代武学大师,他年我若有缘再来塞外,一定上山探访师兄。”话是如此说,但武玄霜自己也知道,再来的机会极微,即许再来,有李逸夫妇在这山上,她也未必愿意旧地重临的了。她见师兄对她如此惜别,也自有点依依不舍之情,只是她却并未完全懂得师兄的心事。

武玄霜道:“师兄,你自己多多保重,小妹拜辞。”裴叔度默默无言地握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才低低说道:“好,你走吧!”语声低咽,说了之后,便即回过了身。武玄霜走了好远,回过头来,只见师兄还倚在洞口,向她遥望。

武玄霜心中凄恻,再走到师父的埋骨之处,磕了三个响头,向师父辞行,想起师父一生为情孽所累,不觉又大哭了一场。

走到中午时分,经过骆驼峰下,树林中李逸的那间石屋映入眼帘,武玄霜心想急急走过,但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屋子外面,想到长孙璧为了自己而弃家远走,甚觉难过。眼光一瞥,发现那间石屋的两扇大门打开,武玄霜记得那日她离开之时,是曾经关上的,想道:“难道是长孙璧曾经回过家中?”情怀历乱,自己也抑制不住,不知不觉的便走进了屋内,一看之下,屋中的景象,令她甚是惶惑不安。

只见室中衣物凌乱,散了满地,那具古琴,却已不见,武玄霜呆了一呆,想道:“若是长孙璧回来检取她的衣物,何必如此翻箱倒柜,事后又不加收拾?若是别人,他又来搜查什么呢?他取去了古琴,莫非也知道那是李逸心爱之物么?”想来想去,猜不透是什么人曾到过屋内。

壁上字迹犹存,武玄霜再读一遍长孙璧所留的那首诗:“十年梦醒相思泪,万里西风瀚海沙。同命鸳鸯悲命薄,天涯何处是吾家?”但觉这首诗固然是长孙璧的自伤身世,但也不啻是为她而道,伤感了好一会,心想:“但愿我此去能把李逸的儿子救回来,亲手交给长孙璧,以后就回转中原,永不再来,叫她知道我的心意。”于是拭干泪痕,走出这间石室。

武玄霜日夜赶路,走了半个月的光景,穿过扎哈苏台沙漠,距离突厥的东都王廷不过是五六天的路程了(突厥在唐代的时候,疆土甚广,地跨欧亚,在东方的称为东突厥,设有王廷在今之乌鲁木齐)。预计可以在突厥王一个月的期限之内赶到,稍稍宽心。这一日经过了喀拉沙尔河,这是一条长达数百里的河流;在突厥境内,河流极少,武玄霜刚穿过沙漠,便发现了这条河流,心情甚为舒快,当下盛满了两个水囊,沿着河岸赶路。河的两岸,树木成行,风景甚美。走了一会,忽听得后面驼铃声响,尘头大起,武玄霜只道是商人的骆驼队,回头看时,却是一队甲胄鲜明的突厥武士,拥有几匹骆驼,七八骑健马,围拥着一辆大车,从上游河岸驰来,那辆车十分华丽,拉车的是四匹毛色纯白的骏马,武玄霜心想:“莫非是哪位王公出巡?”武玄霜因为急着赶路,一路上不愿招惹事端,既然见了大队突厥武士,便即避开,躲在离河岸数十丈的一个砂丘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