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吟到恩仇心事涌(第3/11页)

长孙璧瞪了她哥哥一眼,贴在他耳边说道:“为什么不用孔雀开屏?”这乃是怪她哥哥适才出招出错了,声音说得很轻,出于妹妹之口,入于哥哥之耳,旁人决计不能听见。不料一言甫毕,武玄霜忽地笑道:“贤兄妹未曾尽展所长,再来再来!”长孙泰臊得满面通红,长剑向武玄霜一点,刷的便是一招“孔雀开屏”,长孙璧也抢着攻了一招“彩凤舒羽”,双剑齐到,一左一右,端的好似凤凰孔雀,张开翅膀一般,刚健婀娜,美妙异常!

武玄霜赞了一个“好”字,顺手招架,“当”的一声,将两柄剑同时格开,左手仍然贴在李逸胸口的“璇玑穴”上,轻轻给他推血过宫,李逸心头烦乱,真气运转,略感不舒,武玄霜如有所觉,低下头来,微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必看在你的分上。”言下之意,乃是答应他不伤害长孙兄妹,眼光温柔之极,李逸心头一荡,但觉一股热力,从她掌心徐徐传入,导气通关,登时心胸宁贴,舒服无比。

长孙兄妹见她回首车中,低头说话,虽然看不见车中人面,但亦猜得到定是李逸无疑,心中均是一怔,想道:“难道殿下竟然给这个妖婢迷惑了?”听她话语,瞧她神气,竟是满不把比剑当做一回事情,而是心神另有所属,只顾照料车中的病人。两兄妹又怒又气,不约而同地展开最辛辣的进手招数,运剑如风,双剑连环急攻。武玄霜头也不回,双眼只是凝视李逸,用温柔的眼光抚慰他,唯恐他被外物乱了心神,以至加重伤势。李逸甚是感激,渐渐如受催眠,果然不再理会她的比剑,顺着她手心传来的热力,徐徐运气,不过一盏茶时刻,便已气通百穴,透过重关,比往日受益更大。这时神智清宁,吐了口气,双目张开,但听得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击,有如暴风骤雨。车厢外长孙兄妹一剑紧似一剑,攻得越来越急了。

武玄霜舒了口气,微笑说道:“午间的功课完了。”蓦然回过了头,对长孙兄妹笑道:“峨嵋剑法,果是高明,小妹领教过了,两位请歇歇吧。见到尊翁之时,请给我问候。我还要赶路,不敢再留两位的大驾了。”话语一完,劲透剑尖,往上一挑,铮的一响,登时把长孙泰的那柄长剑削去了一截。长孙泰面色灰败,长孙璧陡的转身,一言不发,立即跨上马背,刷刷几鞭,催马疾驰;长孙泰呆了一呆,自感无颜,跳上马背,也追他的妹妹去了。

李逸坐起身来,靠着车厢,目送长孙兄妹绝尘而去,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既感武玄霜的柔情似水,又从长孙兄妹想起了皇祖的老臣长孙均量,再从长孙均量想起了上官婉儿,但觉情怀历乱,不能自已!

武玄霜曼声吟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借《楚辞》中《湘君》一篇的辞意,问他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前,是不是想念一位妙丽的佳人,若是那样,就该催桂木做的船快走啊。那小丫环微微一笑,道:“马大叔,快赶车!”李逸怔了一怔,惊诧这两主婢怎的如此聪明,竟好像猜到了自己的心事?

随着车轮的转动,李逸的心情也越转越乱,低声问道:“我的琴呢?”武玄霜道:“琴剑无恙,都在这儿。”

李逸斜靠锦垫,抚弦歌道: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这是诗经中的一章,写的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被群小所制,不能奋飞,又不甘退让,怀着满腔忧郁,无可告语,因而有了这一篇缠绵婉转的申诉,若译成白话诗那意思就是:“问过月亮问太阳,为何有光像无光?心上烦恼洗不净,好像一堆脏衣裳。我手按胸膛细细想,怎能高飞展翅膀?”李逸弹这章诗,正是对武玄霜问他有什么心事的答复,他将自己比作那位“不能奋飞”的“君子”,境况相同,情真意切,满腔忧愤,都从琴声中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