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唐瑛平日瘦骨伶仃,大约个头不低的缘故,站着如同柔韧的细竹,蹲下来却是小小一团,听到姚娘的话格外慌张,无声作揖,往桌案里面缩了又缩,表示:小的不碍傅大人您的事儿!

傅琛不动声色落座,桌案后面是靠墙立着的一排书架,放置卷宗。而他所用的这套紫檀木桌案与椅子宽大笨重,雕花繁复,据说是首代禁骑司指挥使亲自督工,按他的喜好而做,历经人事更迭而未改。

桌案右手边与书架之间还放着个两层小几,上面放一些随手要用的零碎东西,譬如上层放着小茶壶茶杯,下屋搁着裁纸刀、备用的砚台等物。

空间狭小,蹲着的唐瑛被桌案、小几与靠墙的书架三面环绕,傅琛落座之后,一双大长腿毫不留情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不得不紧靠着傅琛的大腿。

“姚姑姑,这事儿可不是我说了算。再说……”傅琛收拾桌上摊开的卷宗,余光瞥见她的小脑袋,总有种顺手摸一把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调转目光直视姚娘:“她那样挺好的,没必要再捣饬。”

“诶诶,傅小子,我真觉得你这个年纪娶不了媳妇,一点也不冤!”她纤纤玉指恨不得戳到傅琛脑门上,考虑到他不喜女子近身,新涂的丹蔻隔空一点,透着妖娆:“你懂什么?除了满脑子愚忠思想,一门心思升官光耀门楣,还有没有点别的爱好?你可识得胭脂香、女儿媚?”

傅琛每次面对姚娘的长篇大论,总有种无从招架之感,只能拿公事岔开:“……此次各地藩王入京,你们影部派出去的有没有随藩王入京的?各地藩王可有异动?”

唐瑛:“……”大人您当着我的面谈论禁骑司秘事,这样真的好吗?

“正在想办法联系,再说这些人离开禁骑司年深日久,也未必没有起别的心思,总还要一一查访。”别瞧着姚娘生了一副懒骨头,但公事上从来不曾出过岔子,不然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唐瑛心头惴惴难安,起先听着傅琛与姚娘所谈公事,才知姚娘属于外间秘而不宣的禁骑司影部主事,明知这种事情她不该知道,但傅指挥使似乎并没有避嫌的意思,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听。

不过他们谈的许多事情唐瑛都未曾听过,没有了春娘在侧,两人谈兴正浓,唐瑛听又听不懂,竟然不知不觉间犯起困来。

傅琛正与姚娘谈到万寿节影部该注意的地方,忽觉得大腿一沉,余光瞥见唐瑛居然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昨晚干什么去了,方才还见她小巧的下巴一点一点,此刻就歪在他腿上人事不知,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阴影,只因肤白似雪,下眼睑的青色才更明显,好像长期缺觉,额角血管在皮肤下面隐约可见,看起来有种不健康的病态。

她这是……睡眠不佳吗?

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睡过去的唐瑛走了神,傅指挥使那颗坚硬的心“咚”的跳了一下,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给牵动了,他诧异之下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很快就被他给刻意忽略了。

冷静理智如傅琛,从小目标明确,行事自律,就连殿试被除名都未能让他丧失思考能力,权衡利弊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投入禁骑司,此刻却卡了壳:“……”他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姚娘见他视线下垂,怔然不语的样子,还当他正在思谋要事,伸个懒腰站起来:“你若是见到小瑛,就派人给我送过来,省得浪费了她那副小模样。”

她告辞出去,房门被轻轻掩上,房间里只剩下傅琛与熟睡的唐瑛。

傅大人行事果决,毫不拖沓,但今日极是奇怪,半日功夫无数排墨色的字迹在他眼前飘,却半句也没看进心里去,好像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到了大腿上,他甚至还在胡思乱想,她这小脑袋是铁铸的吗?开始不觉得,怎的越睡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