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五章 重返金陵(第4/5页)

“既然是他,那看来你这一次不能在京城停留太久了。”萧庭生深吸一口气,眸色已然恢复了沉静,“大概的节奏,想必你已有预判?”

“覃凌硕性情本就好战,新帅上任又要立威,快则半年,迟则一年,北境必有异变。”萧平旌的视线掠过父王鬓边的白发,落在他面上刀刻般的皱纹上,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孩儿就想……就想趁着狼烟未起,再回来看看父王……”

萧庭生握成拳状的手在桌案上轻轻颤动了一下,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难过。这个琅琊山上长大的孩子,这个原本只想要逍遥一生的孩子,终究因为生在了长林王府,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才华,而不得不背负起这如同烙印一般的宿命。

“男儿守土,理所应当,”年轻的怀化将军看出父王此刻心中所想,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既然兄长如此,那么孩儿……亦当如此。”

这是萧平旌返回金陵的第一晚,尽管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讲完,但长林王顾念儿子长途辛苦,一起用过晚膳后,便早早打发他回去休息。

与此同时,跟随他一路进京的何成也悄悄离开了暂住的驿馆,趁着夜色来到距长林府半城之遥的另一座府邸门前。

莱阳侯萧元启本是一个在朝堂上毫无存在感的年轻人,如果不是附加了“甘州密信”这样的关键词,他派来的送信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踏入荀府二门以内。幸好此刻的荀白水对甘州营中的第一手资讯正在渴求之时,这才容忍了所谓当面呈递的无礼要求,命人将何成唤了进来。

萧元启叮嘱必须面呈,只是预防这封书信中途被他人打开。何成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要传达,再加上第一次面见如此高位的朝臣,心中甚是紧张,递上书信后便立即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荀白水皱眉捏了捏单薄的信封,顺手撕开。他其实不太相信一个闲散的宗室子弟能有资格与他直接对话,只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在轻视和不屑中夹杂了几分好奇,想看看甘州营中到底能有什么事,居然会让这位素无往来的小侯爷决定向他致信。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方向,萧元启的这封信中并无只言片语提及甘州,薄薄一页纸笺,仅仅只是向他讲述了一件旧事,一件发生在两年前,已经不大有人记得的旧事。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荀白水辗转反侧,直到时近五更也不能入眠。

“老爷这是怎么了?”已睡了一觉醒来的荀夫人看着丈夫依然睁着的双眼,担心地坐了起来,“还有半个更次就得起身了,老爷是一直都没有睡着吗?”

荀白水长长叹了口气,也半坐起身,扯了两个枕头垫在腰部,仰头看着床帘边沿垂荡的流苏,“金陵城疫灾那年,长林世子搜山追捕濮阳缨,居然曾经调动过皇家翠丰羽林上万人马,而我身为内阁首辅,却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想来又是因为先帝,替他们遮掩了过去……”

荀夫人是位标准的内宅贵妇,完全不明白这算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她只是单纯地根据丈夫的语气和脸色做了反应,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长林世子竟如此大胆?先帝又为何要替他们遮掩?”

萧平章和梁帝当时是怎么想的,荀白水其实并不在意,所谓的武靖帝御令不过是促成整个事件的工具而已,翠丰营最后听从调派出了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京畿将领对于长林王府的尊崇,已经到了相信长林世子可以代表君权的地步。

皇家羽林就驻扎在距京城一日路途的地方,向来只奉圣命,与禁军一内一外,是大梁天子身边最后的屏障。边境军权再重,终有千里之遥,尚留余地可以徐缓制衡,但影响力能够直达羽林,这已经算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更何况如今在位的已是少主,而并非德高威重的先帝,只要稍稍想得再深一点,就能让荀白水不寒而栗,吓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