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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率先道:“飞蛾投火,是被火光而吸引,纵然焚毁,也是绝唱。以卵击石,是为俗议而激烈,即使碎裂,更是证明。明知事不可为之,却而为之,却是不亦快哉?人世间草木生灵多有苟且,直是不如飞蛾之壮观,碎卵之灿烂。”

柳无眠击掌赞道:“说的好!柳某还有一疑,你与胡天成如何结下大恨深仇,以至于不共戴天?江湖中人人知道,你二人同为杀手中的翘楚,情若兄弟。如此反目仇杀,江湖上如何看你们呢?”

只此一问,韦率先的目光便像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鸟儿,垂落下来了,他摆手叹道:“此事还另有说法。我本无心插柳,却是柳枝蔓野。我一生仗义,不料却落得这样一个被朋友负义的结果。其中切肤之痛,是不足与他人道的。”

柳无眠叹惜:“韦兄呀,我只是不愿意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韦率先怔忡了一下,便仰天苦笑了:“柳庄主,其实呢,天下有些事情,并非自己能给自己当家做主啊。我也没有想到呀,我竟然会走到众叛亲离,人心向背的地步。此时此刻,我只有以酒为友,以酒浇胸中块垒了。”说罢,又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一时无话了。

柳无眠迟疑了片刻,叹道:“韦兄大可不必如此伤感,遥想当年,我柳无眠落难之时,大多江湖朋友也都避而不见了,可谓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人生从来都如集市,有市人则来,无市人则去。似你我这种江湖人物的人情世态,多是大起大落。莫非韦兄还不如柳某看得明白?再听柳某一句劝说,药可医假病,酒不解真愁。常人道:心灰意冷思冷酒。话是这样说,意思却大可商量。大丈夫一时失意,怎么能靠这几杯水酒破愁去闷呢。日后东山再起之时,怕是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说到这里,柳无眠先自笑了。

韦率先也笑了:“柳庄主说的是呢,或是韦某没有出息了。”

忽听店外有个女人讥讽地笑了:“真是想不到呀,两个大男人,竟然在此长吁短叹,空发感慨,借酒作起了女儿态,不怕让人们听了笑话?”柳无眠转身去看,却见一个年轻女子款款地走进来:“柳庄主,你怕是会错了意呢。”

柳无眠疑惑地问道:“姑娘是……”

韦率先起身笑着介绍:“柳庄主,这位是曹肃女姑娘,她来此接应我的。”

柳无眠连忙起身,拱手揖让,曹肃女淡然坐了。

柳无眠笑了笑:“适才听姑娘话里的意思,柳某似乎讲错了什么?”

曹肃女笑道:“柳庄主确是讲得错了。”

柳无眠皱眉道:“我怎的讲得错了?韦兄这种杀手日子,应该结束了么!难道不是吗?”

曹肃女摆手笑道:“韦率先正在江湖上如日中天,如何就能浮皮潦草地收场呢?”

柳无眠摆手道:“曹姑娘呀,我过去总以为,做一个杀手,是一种人生的酷美、潇洒、曼妙。独往独来,天马行空,寄有情于无情。现在细想,我却大不以为然了。一个杀手,只是负责去夺杀另一个生命。无法无天,只为一己之私,或仇恨,或金钱,或权势。这是一种无聊的快意恩仇,虚妄的成就和荣誉。杀手不择手段,以扼杀对方的生存,来证实自己的力量和活下去的意义。这种杀手,活着就已经失去了意义。这即是我劝韦兄退出这一行当的理由。”他顿了顿,又讲:“如果韦兄还要继续做杀手,那么,他就要做一个以杀止杀的杀手。不怕强权,不畏人言,不图金钱。韦兄,难道我讲得不对吗?”

韦率先看着柳无眠,微微笑了:“柳庄主这一番言语,深情大义,的确让人心动。只是韦某学浅思钝,领悟不到如此的高度与境界。”

柳无眠看着韦率先,叹道:“韦兄呀,难道柳某讲得还不明了吗?你走到尽头了。先不说你已经获罪了朝廷,杨宗保已经悬赏万金缉拿你。黑衣帮更是立功受奖心切,已经为你撒开漫天大网。而且,江湖之上,想取你项上人头借机发财者,也绝不在少数。韦兄呀,前途不堪,你还是早早退出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