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杀局(第3/8页)

“不错。”楚少少俯下身,贴在桌面上,凑近郦逊之,“你说,我除了是楚家大少爷外,还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没人管我想干什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没人真的理会我是谁。”

郦逊之牵动愁肠,不由倒满酒,吸了一大口,道:“我陪你喝!”楚少少大笑,一拍桌子,“对,还是你好。你虽有野心,可不讨厌!来,喝酒。”

两人互敬酒,敬完又自斟自饮,饮完又互灌。直喝得杯盘叠起,酒坛满地,店家到后来便不肯送酒,想是得过楚奶奶的吩咐,招呼两人离去。郦逊之头脑略觉昏沉,好在自幼所练“金龙护体”的功夫,始终保持住灵台一点清明,微用内力逼出一些酒去,扶了楚少少摇摇晃晃走出酒楼。

华灯初上,京城已然夜了。郦逊之搀了他,犹如搀扶另外一个自己,不期然有殊途同归之感。他隐隐知道楚少少跟他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此时此刻两人无比贴近,无比相似。他在月光灯影下看这个扰乱他心思的男人,竟生出同舟共济的念头。

楚少少忽然恶心,喉咙干呕了一下,郦逊之皱眉道:“不行,得找个大夫,你喝太多,身子要保重才好。”楚少少凄然一笑:“他日大难临头,你可还保得住我?”

郦逊之心头一跳,他指的绝不是眼前的事。埋藏在心底的灰绳草线一下被全数拎起,郦逊之瞪大眼看他,终于想明白了。楚少少一个踉跄,忍不住跌跌撞撞冲出几步,扶了墙根大吐。

郦逊之的脚粘在地上,他动不了。凝视楚少少的背影,他在想,该如何替楚家脱罪,保全这个乖僻俊秀的男人,保全将来会遭遇不幸的楚家。

郦逊之想到这里又苦笑。以现时赫赫盛名的楚家来说,即使如康和王府和郦家军,怕也不放在他们眼中。难道在他心里,所谓的保护其实是想借助楚家之力为己所用?郦逊之摇头叹息,为什么他连朋友之义都最终会牵扯出权术谋略的心思,究竟他能不能既是朝廷大员,同时又是江湖中人?

楚少少回头瞥他一眼,继续吐了几口。郦逊之直被这眼神瞧得心底发慌。楚少少是男人,却算不得他的知己好友,为什么心底竟会生出如此不忍与心动。一想到楚少少可能会死,他居然分外不舍。

等楚少少吐干净了,再看郦逊之时眼神透亮明晰,毫无醉意。一个雍容的少主又回来了,楚少少深吸了口气,对郦逊之道:“为什么我就是醉不了?”郦逊之柔声问道:“你心里真的想醉?”

“当然想。我从小喝酒,每次想醉,也都醉不成。”楚少少哈哈大笑,“如今成了酒鬼,喝多少不在话下,更加难求一醉。”他眉头深锁,难解的愁刻在眉尖心上,竟令郦逊之有几分心酸。

郦逊之按下心事,想到龙佑帝交代的苦差,不觉叹气道:“我要偷左家的账簿。”他如此干脆说来,换回楚少少一记苦笑:“你刚施恩,便望我图报,忘了我们早已两清?”郦逊之不觉拿出他当日所赠的匕首,在手上把玩,道:“恩怨纠缠,原是说不清楚。”蓦地里说出这句话,郦逊之自己也是一愣。

楚少少无奈说道:“你明知有我助你,左家账簿手到擒来,可我却担了什么罪名!”郦逊之默然半晌,抽出匕首,看那白花花的刀片反射刺目的阳光,方道:“进退两难,你该懂我。”楚少少歪着头想了想,神秘一笑:“你可知最令皇上心急的,并非左家的事。”

郦逊之心一动,想起那传唱京师的歌谣,却笑道:“皇上心忧社稷,哪一桩事不放在心上?”楚少少摇头,眼中流露出洞悉的目光,仿佛知道郦逊之故意岔开。郦逊之心如擂鼓,慌慌地想,莫非这亦是对方的局?便听楚少少悠悠地道:“我且告诉你答案,报你方才援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