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寿礼(第2/8页)

顾亭运微笑,待茶上,闭目啜了一口,那一刻神游天外。郦逊之仔细打量他,朝服已失却鲜艳,袖口处磨损的毛边就要露白,然他周身洋溢一股清华之气,俯仰天地,傲视万物。龙佑帝善于扶植年轻有为的朝臣,自这位宰相便可见一斑。

顾亭运睁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廉察大人就任多日,一切可好?”郦逊之苦笑:“顾相切莫寒碜在下,叫声逊之便可。我非翰林出身,各府官员怎会把我放在眼里?”他任职以来,拜帖名刺收到不少,多半看在他父王郦伊杰的面上,郦逊之心知肚明,不由灰心。

顾亭运道:“不然,有些事你尚未参透。”郦逊之眼露征询,顾亭运接着道:“廉察是言官,最惧由初生牛犊担任,一般京官见你避之唯恐不及,焉敢随意结交。万一被你参上一本,小命就算保住,家也抄了一半去。”

他言之有理,郦逊之点头笑道:“然则顾相为何不怕?”顾亭运道:“在下家中仅一老仆相伴,有何可惧?”郦逊之叹道:“顾相清廉,在下早有耳闻。”顾亭运道:“我说此事非为其他,须知你一言可定他人生死,不可为沽名动辄参人。”

郦逊之一怔,听他唏嘘叹道:“历代御史都有个人为出风头,而胡乱参奏之事,乃至想办事的朝中大臣,手脚被制,动弹不得。凡改革旧制,督促新政,皆有一定冒险,倘若言官于开头便处处阻挠,诸多挑剔,当真令人无所作为!”

郦逊之哑然,未曾想他来了这么一顿教训,想来受过不平之气。见人挑担不腰疼,监察御史一职虽往往查人缺漏,却常清谈误国。至于他这廉察之位,水至清则无鱼,个中分寸如何把握的确难以判断。想到自己一心想定金氏之罪,是否有顾亭运提到的沽名钓誉之嫌呢?

郦逊之端起茶杯恭顺敬上,谢道:“逊之牢记顾相指点,绝不敢误国误人。”顾亭运一笑,摇头道:“怪我怪我,居然跟你说这些没头脑的大道理,见笑了。”郦逊之喜他直爽,当下聊起朝中见闻,闲谈片刻,方又转到顾亭运入宫面圣的话题上。

顾亭运道:“皇上交代了一个难题,顾某思来想去,未得善策。”郦逊之道:“哦?”顾亭运遂把龙佑帝要他去金府查探百官送礼之事和盘托出。

“‘天不生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在下执贽必然心意为上,简单质朴,入不了雍穆王的眼。皇上想得容易,着我去办,可我那薄礼最多送至厅中,既见不到金府其他贽献,又为人所不屑,恐怕难成其事。”

郦逊之知道顾亭运足智多谋,故意这般说话,是想借他之力,不由笑道:“顾相只管送礼,至于金府奥妙,由逊之想法探听便是。”顾亭运拱手谢过。郦逊之却想,这些打探虚实的事以前多半由天宫完成,上回龙佑帝选了他查访左府,这回又找顾亭运,莫不是在比较高下?

这顿早茶由是喝得意味深长。郦逊之若有所思,顾亭运也是兀自出神,时不时取出那盅茶叶怔忡地凝望。两人各怀心事,约了会审后再谈燕陆离一案,喝了没多久就散了。

告别顾亭运,郦逊之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叫郦云。初二晚间他差郦云送吊礼至金府,到底不愿亲去。这回金敬大寿日近,好在正值凶礼不能办酒置席,只需直接送礼过府即可。

郦云神清气爽,一进门就扬声给郦逊之请安。郦逊之笑骂道:“几日里年宴不断,可吃酥了你的骨头?”郦云搓手:“手痒得紧,就想着公子爷差我办事,谁知念头一起,公子爷就传话了。”郦逊之呵呵笑道:“你不怕我让你去闯刀山火海?”郦云道:“哪能呢!公子爷心肠好,就算是刀山火海,想必有小的相当的好处,才舍得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