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获奇书脱胎又换骨

董香梅在他强健的臂膀中,擦拭掉面颊上的泪珠。她记得自从三年前由榆树庄南迁杭州之时起,到如今已被这位师兄拥抱过三次之多,每一次她都从这壮健有力的拥抱中,都获得了被保护的快感。

于是她忽然奇异地自问道:“为什么我平时不喜欢和他接近呢?莫非是他太冷太硬?像钢铁那般硬,像冰雪那么冷?不,他对我一点也不是这样子,但我为什么不肯和他接近?然而,却只有他一个人了解我和能够给予我以保护的慰藉……”

她痴痴地想着,竟不曾觉察曲士英轻轻地吻着她的额角和鬓发。

当然她不会晓得,性格上的抵触本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更何况她心中老是隐现着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却是两个相似的人的综合。

她喃喃自语:“我一点也无能为力去抗争这个命运,这岂不太悲惨么?“

曲士英听了吃一惊,同时也有点不快,这是因为董香梅没有一点反应之故,他略略思忖一下,萧索地道:“师妹你不知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你泛舟西湖,那时我曾经说过一些话,一些我不能忘记而又一向奉行不误的话……”

“是什么呢?”她问,显示不耐烦追忆而急不可待的样子。

“我曾经说过,我不要一个心想事成的世界……”

董香梅啊了一声,她这时的确记起来了。

“我之所以不要这种如意的世界,意思是说人生必须有苦难和挫折,才能令人从奋斗中获得充实,否则事事如意,又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

她点点头,轻轻道:“后来我也同意你的想法,所谓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着思量,这两句话,便足以说明这个思想的含义,可是……”

曲士英却截住她的话,抢着说:“可是现在已不能忍受这残酷的事实了,是不?”他歇一下,变得更颓丧地道:“是的,残酷而严酷的命运,到底有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我曾设想一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他们曾经是如何抗争过,企图避免一死的恶运,然而,他们还是无力地倒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他们并非倒在我的跟前,而是倒在命运脚下。咳,我曾主宰了些什么,历年的奋发图强,又有什么用?”

他的长篇大论,却没有使得董香梅心烦,在苦难中的人们,多半能够接受一些较为艰涩的思想。

“我觉得十分痛心。”曲士英又道:“对于你的亲事,在师父决定之后,我便到京师跑了一趟,结果查出那位吏部郎中的宝贝儿子,即是你的未来丈夫,敢清是个相貌猥琐,言行鄙陋之人。癖嗜之多,难以枚举。那时候我真想把他宰了。哼,他怎配娶你为妻?”

董香梅恍然明白了一点,便是敢情这位年龄和自己相差将近二十岁的大师兄,居然深深地爱上她,虽则他从来没有直截地表示过,但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她真想挣脱他的搂抱,然而她却反而放任自己,甚至腿上全不用力,由得他将自己整个抱着。

“然而我可没有背叛师父的勇气和力量,而且也不知道你的心意如何……”他说了这句试探性的话之后,便突然住嘴。

董香梅只含糊地嗯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曲士英忽然低头去吻她,董香梅猝不及防,想回避已来不及了,那强壮有力的拥抱,火热的嘴唇,带着酒味的呼吸……

她的神智已迷失在漠漠原野,那儿既没有光亮,也不是黑暗,只是一团混沌,令人迷乱而兴奋的浑沌。

曲士英紧搂着她的丰满的肉体浑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像那快要断绝的弓弦。

多年心愿,已开始实现,现在纵然有什么后果,他也敢挺身承受。

外面灯火交辉,人声喧腾,七步追魂董元任和王若兰,并肩缓步回府。他们一径向这道半开着的侧门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