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6/16页)

在这年头儿,天津卫乱得很,宵小多如牛毛,尤其这黑夜里,路上行人少,更危险。

真的,不信你看。

正走着,打前面一条黑胡同里窜出两个人,两个个子矮矮的,但挺壮的汉子,出胡同就拦住了毕石的路。

毕石没提防,差点儿撞上,急忙收脚停了步,还不知死活,眨眨眼道:“嗳,你们怎么这样走路法儿?”

人家那两个可没动气,一个问:“你姓毕?”

“不错,我是姓毕。”

另一个紧接着间道:“摄影周刊社的毕社长?”

毕石的胸挺起来了,头也仰起来了:“是的,我就是毕社长,你们是……”

先前说话那一个,话声似乎让寒风感染了,突然间变得比刀儿一般的寒风还要冷:“我们是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大佐的部属。”

刹时,毕石头不仰了,脚也不挺了,眼倒瞪圆了,而且先前烧刀子给他的那股热劲儿也没了,只觉得寒风直往脖子里灌:“什么,你,你们是日本关东军,我,我不认识你们。”

“那不要紧,”后一个冰冷道:“我们机关长久仰你的大名,想见见你。”

“不,不,不用了,我没空,改天吧。”

毕石两只手都摇了起来。

要说那两个日本特务可真气人,居然跟没看见似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脚下移动,向着毕石逼了过来。

毕石知道要糟,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毕石的动作不能说不够快,可是他仍嫌慢了些,刚转过身,就觉得脑后让什么碰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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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毕石醒过来了,一有了知觉,鼻子里先闻见一股子潮湿霉味儿,还有一股子腥腥的味道。

第一个感觉,是眼前有光亮,不太强烈的光亮。

第二个感觉,是他觉出自己站着,他怎么会站着?

不是他自己站着,而是背后有一根粗棍木。

他的心猛往下一沉,不敢马上睁眼,想要把眼偷睁开一条缝儿,偷看个究竟。

可是这意念在心里刚转动,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冷一惊,脱口叫出了声:“哎呀!”接着他就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脸上又挨了一下,打得他满眼冒金星:“既然醒了,你还装什么死。”

好疼,嘴里咸咸的,八成儿是出血了。

等到满眼金星过去,毕石才算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恨不得马上昏过去,还在昏迷之中。

这是间刑房,真是刑房,眼前摆的,墙上挂的,都是刑具,有的毕石叫不出名堂来,可有一样,他一看就明白,一个炭炉子,火好旺,火里插着几根烙铁。

身旁还有几根柱子,有绳子,没人,绳子上,柱子上,都是斑斑的血渍。

眼前站着五个人,刚才拦截他的那两个,跟另两个壮汉并肩站着,一个矮胖子,唇上还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站在最前头,离他最近。

这个人毕石很熟悉,只因为毕石为他照过两次像,正是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五个人身后,有一道石梯上通,敢情是间地下室,怪不得有一股子潮湿霉味儿。

紧挨着石梯,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小窗户,八成是为通风用的。

毕石打心里惨叫了一声:“小金啊,我这条命让你害了。”

忽听土肥原道:“你叫毕石。”

毕石一定神,忙点头:“是的,是的。”

“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不认识。”

毕石头摇得像货郎鼓。

“真不认识?”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根本没见过你,怎么会认识你。”

土肥原笑了,笑得好阴,一伸手,一张大新闻递到了毕石眼前,曹琨家门口那张:“你既然不认识我,为什么给我照这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