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酒干人散

冀军赶到战场之时,正是绘利津被俘之后一个黎明。

姜杉望着冀军营寨,手中捏着一封书信,皱眉思索:这就是个巧合,还是扬獍有意为之?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

至于扬獍在狄军身边驻扎之后,便给姜杉送来的这封书信。

其意如何?

姜杉摩挲信纸表面,其中意味深长。

“信上说了些什么?”武慎从姜杉身后行来。他面色略显憔悴,这些日来连番军务,虽然计策由姜杉把控,可临阵厮杀,还是武慎与赵恬,负责在军阵之中控制大局。

姜杉回头瞥了武慎一眼,微微笑道:“书封涂了两次,虽然你们做的很仔细,但是信里是什么内容,你们早就知道了不是。”

武慎面色微沉,赵恬从稍远处冒出头来,“都是我的主意,和主公无关。”

“好了。”姜杉摆了摆手,“你们要看便看,多读几遍也没事情,我并不在意。反正,你们也看不明白。”

武慎双眼微眯,“我看这信中,不过是些嘘寒问暖。果然,你们九霄有自己的传信方式。”

姜杉微微一笑,“九霄门人,总有些不同之处。其实,便是翻译给你们听了也不碍事。”他将书信迎风展开,轻声说道:“扬獍师兄,约我阵前一聚。”

武慎眉头紧皱,又慢慢松开,“那好,我派些人手保护你。”

姜杉望向敌营方向,又轻声道:“孤身一人。”

“什么?”武慎尚未反应,赵恬先行叫出声来,“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可能让你孤身一人,去见敌军大将?”

姜杉没有回头,径直说道:“只是私下叙旧,毕竟许久未见了,想必他有许多话想问我,我也有许多疑问,想要问问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姜杉!你是怎么想的?”赵恬大急,“他这种时候约你,必定是没安好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可和我们之前计划的不一样。”

“计划赶不上变化。”姜杉解开腰间葫芦,饮了口酒,洒脱一笑,“况且,我信他。哪怕他身上还有一丝一毫,九霄子弟的影子,便做不出那等下作事情。”

“平日里这么聪明一人,怎么这时候便不听话了!”赵恬急得跺脚,还要说话,却被武慎挥手制止。

武慎望着姜杉背影,面沉如水,“姜先生,你该知道,我并不喜欢你。”

姜杉微微一笑,“你我相遇,不过恰逢其会。我需要你这面燕国贵族大旗,你需要我的聪明才智,互相利用罢了。”

武慎沉默片刻,似是叹息,“有没有人说过,你们这些聪明人,有时候便是看得太透,少了些人情味道。”

姜杉也是惆怅,“聪明人,也是人。除了天人境界,与天同感同知,谁又能说自己,全部看透?”

他张开双臂,似是拥抱这无垠大地,“我们今天为各自原因,站在这战场之上,难道便不是痴迷一物而不自知?生而为人,为各自执念而活,方才为人。”

武慎顺着他怀抱方向,望向远山,望向营寨,幽幽叹气,“就怕扬獍,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扬獍了。”

“他不是他。”姜杉扬起脖颈,将酒葫中烈酒,一饮而尽,“我还是我!”

武慎与赵恬微微愣神。

姜杉似是喝得快了,以袖捂唇,微微耸肩咳嗽。

武慎看着有些忧心,他倒是听闻姜杉身子骨弱。这些日子,姜杉劳心劳力,恐怕也是倦了。

可没等他出声关心,姜杉便停了咳嗽,摆了摆手,“不碍事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我去见扬獍师兄,你们按照原计划行事便是。”

武慎与赵恬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点头应下。

日暮黄昏之后,姜杉一身花袍,挎烟杆别酒葫,孤身白马,朝阵前行去。

武慎在寨门之后,望着姜杉背影。

他突然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不顾父王反对,一心从戎。便是在这同样夕阳下,光彩挥洒中。那时,他留给父王的,是否也是这般剪影?当时,父王在宫阙内,凝视他离去时,是否也是他这般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