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寒夜雨

冀国王都,笼罩在暴雨之下。

街上未有行人,更没小贩吆喝。

雨幕顺垂而下,将天地系在两端。

水洼积在地上,又被落雨捶打,绽开晶莹雨花。

这般雨夜,城中却也不是万籁俱静。

除了那“唰唰”雨坠,犹剩靡靡丝竹。

城中最大青楼“静宁阁”,即便在国殇之后,灯彩华光依旧。

水流顺着屋边檐角淋漓落下。莺歌燕语,即便是那雨声,也难以掩住。

静宁阁二楼,最是别致,却不及大厅热闹……

天字一号雅间,一张圆桌,山珍海味。

白衣公子饮酒,窈窕佳人围坐。

无甚不堪污事,却有玉手调羹,琴声悦耳,衣带飘舞,格调颇高。

当然,雅间末端门扉紧闭,门扉之后,还有那红罗帐暖,一应俱全。

一曲奏罢,那白衣公子便撒了赏银,鼓起掌来,“好一曲《出水莲》,清丽典雅,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水莲》赞琴者,《爱莲说》赞舞者。

可那白衣公子说完这话,又将桌上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不见心神放松,却看得出那眼中郁郁。

青楼之中可人儿,自然都是人精,那公子身边姑娘,又为公子满杯,“元公子,您可是外戚尊贵,怎得这般愁眉不展。若是让别人知道,白连公子在咱们而陪伴下依旧笑不出来,那我们‘静宁阁’可就无地自容咯。”

“我这白连公子也是虚名,如今冀国权柄,竟然落得扬獍小儿手中,我这外戚有心出淤泥而不染,也是……”元公子已是微醺,却未丧失理智,说到此处立即顿住话头,摆手致歉,“话多,话多。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说罢,便又是一杯下肚。

屋中琴音再起。

城中另一处,暴雨倾盆。

月黑光昏暗。

一条逼仄小道,突然闯入一道人影。

他低头喘息,单手捂住腹部,血水顺着指缝混杂雨水一道,点点滴落水洼。

突然,一串急促步音打破雨帘响动。

“啪!啪!啪!啪!啪!”

那是脚步踏水而过,越靠越近。

小巷之中人影,立即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墙瓦之中。

血水顺着脚边水洼晕开。

一道道人影,从巷口飞奔而过。

蓑衣,长刀,血腥气味。

二十来人,飞奔而去。

巷中人影这才松了口气,佝偻着身子,不断喘息。

夜空闪过一道雷光,终于看清那人面孔。

竟然是那一日,与扬獍一同火杀冀王的那名大汉。

他怎会落得别人追杀,这般落魄光景?

尤为可知。

大汉平缓喘息,第一件事却是摸向怀中。光影之下,在他衣物之内,似是藏有包裹,却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物。

但当他摸到那包裹,整个人仿佛松弛下来。

松弛也只有一瞬。

大汉立即将腰带上移,在那创口绷紧。

疼痛扭曲面孔,可他硬是一声不吭,面上满是落珠,已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滴。

他踉跄着脚步,走出小巷,扭头吐出一口污血。

转头时候,却见到另一队人,正对他望来。

同样蓑笠,同样直刀,血腥弥散。

静宁阁匾额之下,元豕摇摇晃晃,小厮早已备好车马,为他撑起油伞。

阁中妈妈婉言相留。

元豕挥手告辞,“国殇期间,可以依旧,却不可夜宿。妈妈也该知道规矩。”

阁中妈妈笑颜挥手。

元豕摆手离去。小厮搀着,晃晃悠悠上了马车。

车内香薰久燃,真丝软垫。

入得车中,元豕摊坐在软垫之上,便像是丢了骨头,深深舒了口气。

一车之隔,便像是天地之别。

长呼酒气散,马车稍颠,元豕便如坐在云端,若要昏昏睡去。

可雨打车篷,“噼啪”声响,震得他合不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