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四章 冬笋烧鸡酒(第3/17页)

“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不是个东西。”

花景因梦说的话,当然都是有道理的。

“你把杀了我丈夫的人放了,你把我早就已经忘记,而且永远不愿再见的男人找来对付我,我都不怪你。”

因梦说:“这些事,都没有让我不好,让我不好的,就是你,只有你。”

“我在听。”慕容说,“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欢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听到天亮?”

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说话,说的都是些不是话的话,甚至可以说不是人说的话。

这两个人不但是人,而且都是极不简单的人,他们说这种话,只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件事。

——他们都知道一个人情绪最低落、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还能说一些这种不是人说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好一点了。

现在他们说这种话,只因为现在他们情绪都已如弓弦般绷紧。

绷紧的弓弦是静的,这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立着。

在这一瞬间,他们之间所有的往事和回忆,所有的恩怨和情感,忽然间又全都回来了,全都回到他们的凝视里。

可是在下一个刹那里,这些回忆和情感又忽然全都消失不见,甚至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绝不是因为他们已遗忘。这种感觉和遗忘是绝不相同的。

这种感情也不会被遗忘。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他的眼睛虽然看见了这块岩石,也可以摸得到,可是,这块岩石在他眼中却已不存在了。

因为他的眼已视而不见。

过了很久,慕容秋水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他对因梦说,“可是我从未想到我们会完得这么彻底。”

“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因梦说,“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事,很可能比别人还多。”

“这是为什么呢?”

慕容秋水自己问,自己回答:“这是不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多?”

他的回答,也是个问题。这种问题,却已用不着再回答。

“想得太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总喜欢去想一些你不该想的事。”

“这一点其实也不重要。”慕容说,“重要的是,有些事往往会在还没有开始时就已结束,更重要的是,有些事在明明已经结束时才开始。”

“有道理,”因梦过了很久之后,又重说一遍,“你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那么我就要问你了。”

“问什么?”

慕容秋水问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居然问花景因梦:“你和丁宁是不是已经开始?”

因梦和丁宁会开始什么?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生了根,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仇恨生根,那就表示所有别的关系都已结束,还有什么能开始?

这个问题是个什么样的问题,问得多么荒谬。

可是花景因梦却显然不是这么样想的。

她的神情态度都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她居然反问慕容秋水:“你刚才在说什么?”

慕容笑了。

他相信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因梦都应该听得很清楚,所以这个问题绝不是花景因梦这么样一个女人应该问出来的。

她问了出来,只因为一点理由——

她心虚。

对一个心虚的女人提出来的问题,大多数聪明的男人都不会回答的,所以慕容只说:“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就在一瞬之间,每个人的生死都一样。”他说,“爱恨之间的界限也一样。”

慕容解释:“有时候你爱一个人爱到极处时,在一瞬间就会变成恨。”慕容秋水说,“你恨一个人恨到极处时,有时候也会变成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