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衣客与悲歌(第3/6页)

萧十一郎道:“你不怕被牵连?”

瞎子道:“现在我只不过想来看看。”

萧十一郎道:“看什么?”

瞎子道:“看看那位唱歌的姑娘。”

一个瞎子,坐着条殡葬用的纸船,来“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有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事?

萧十一郎听见了,却没有笑。

瞎子也没有笑。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在说笑。

萧十一郎盯着他,道:“你是个瞎子?”

瞎子点头。

萧十一郎道:“瞎子也能看得见?”

瞎子道:“瞎子看不见。”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凄凉而神秘,“别人都能看见的,瞎子都看不见。”

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眼鼻五官,仿佛又回到原来的部位。

在这一瞬间,萧十一郎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仿佛看过这个人,这张脸。

但他却偏偏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瞎子又道:“可是瞎子却往往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

萧十一郎道:“譬如说,灾祸?”

瞎子点点头,道:“所以我想来看看,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灾祸。”

萧十一郎笑了。

瞎子道:“你在笑?”

萧十一郎笑出了声音。

瞎子道:“灾祸并不可笑。”

萧十一郎道:“我在笑我自己。”

瞎子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么荒唐的事,但我却偏偏被你打动了。”

萧十一郎居然也有被人打动的时候,居然是被这么样一个人,这么样一件事打动的。

假如在平时,风四娘一定已忍不住笑了出来。

现在她却不敢笑,也笑不出。

——她也已看出这不是件可笑的事,绝不是。

沈璧君又在她耳畔低语:“唱歌的是冰冰?”

“嗯。”

“你说冰冰病得很重,而且是种治不好的绝症?”

“嗯。”

沈璧君轻轻吐出口气,道:“难道这瞎子真能从她歌声中听出来?”

风四娘没有回答。

她不能回答。

这件事实在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却又偏偏是真的。

过了很久,她也轻轻吐出口气:“我只希望他莫要再看出别的事。”

现在他们的灾祸已够多了。

——除了灾祸外,一个瞎子还能看得出什么?

有人说风四娘很凶,有人说风四娘很野。

有人认为她说话像个男人,喝起酒来比得上两个男人。

但却没有人说她不美的。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

一个像她这样的美人,本来绝不会承认别的女人比自己更美的。

风四娘却例外。

她一直认为沈璧君是真正的美人,没有任何人的美丽能比得上沈璧君。

可是现在她的想法不同了,因为她又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美人——

冰冰。

她本来一直认为沈璧君是个女人中的女人,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现在她却发现,冰冰这个女人有些地方连沈璧君也比不上。

冰冰的美也许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都能领略得到的。

她美得脆弱而神秘,美得令人心疼。

若说沈璧君艳丽如牡丹,清雅如幽兰,风四娘就是朵带刺的玫瑰。

冰冰却只不过是朵小花而已——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风雨过后,夕阳满天,你漫步走过黄昏时的庭园。

——饱受风雨摧残的庭园,百花都已凋零,但你却忽然发现高墙下还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摇曳在夕阳下。

那时你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你看见冰冰时,心里就会有那种感受。

尤其是现在——

她已从船楼上走下去,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她的脸苍白而憔悴。

她并没有捧着心,也没有皱着眉。

根本用不着作出任何姿态,就这么样静静地站,她的美已足以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