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京梦华 第一折 伤心不独为悲秋(第3/9页)

与沈皓岩订婚后,两人聚多离少,令观音奴忘了亲迎和拜堂后才算真正夫妻。她赧然微笑,却在听到玎玲末一句话时傻了眼,惊讶地追问:“后日就动身?中秋都不在东京过了?离十月初九不是还早得很么?”

玎玲忙道:“不早了,虽然夫人去年就开始筹备姑娘的嫁妆,临近婚期,总要一一过目才能放心。姑娘,就算龙王嫁女也没这么盛大周全呀。”

沈皓岩淡淡道:“沈家的准备同样盛大周全,决不会委屈夜来的。”

玎玲顺着沈皓岩的话道:“若非如此,三公子也不会亲自来东京采办聘礼了。”话锋突然一转,“夫人说,姑娘和公子两小无猜,一贯亲爱,不必学寻常人家作扭捏避嫌之态,但到此刻姑娘仍留在京里,有许多不便处,还是跟夫人回宝应较妥。”

依沈皓岩的意思,两人在婚礼前一日自当回避,平时大可不必,不过碍着玎玲是以夫人的名义传话,倒没开口驳她。玎玲见他面色不豫,一笑而退。

观音奴却感到无限烦恼,去西夏前母亲的叮嘱犹然在耳:“夜来,姆妈许你和皓岩、卫九走这一趟,回来后要乖乖听话啊。”她郁闷地叹了口气,又叹一口气。

沈皓岩瞥了观音奴一眼,看她能忍多久,果然不出半刻,便听观音奴道:“噢,真不想回宝应。”她摇着他的手,恳求道:“皓岩,我们推迟婚期好么?好么?”

时间突然凝固,世界失却声音。

秋日的阳光在樱桃木铺就的长廊中造出迷离的光影,沈皓岩戴着淡青纱帽,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看来风姿闲雅,青衫下的身体却似将军挽弓时绷到极致的弦,只要手指一松,怒意就会像利矢一样射向观音奴。

“东京的上元节光华灿烂,夜来不是一直期盼么?你想留多久都可以,就算明年赏了灯再回去,也不要紧。”沈皓岩痉挛的声带终于放松,他一字字说来,貌似云淡风清,实则怒到极点,左手任她拉着,右手却掩在袖中紧攥成拳。狂怒之下,他的话与真正的心意背道而驰,却以为她听了就会懂: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并不愿再等。

“太好了,皓岩竟有办法推到明年去。”观音奴仰起脸来看着沈皓岩,清澈的眼睛里盛满欢喜,认真地道:“跟皓岩要过一辈子呢,匀几个月给铁骊和清樱不要紧吧?等他们回西辽去,不晓得哪一年才能再见啦。”

沈皓岩慢慢透出一口气,因她那句话,火烧火燎的肺腑似有清凉泉水灌入,浇熄了全部怒火。他松开拳头,活动着僵直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秀丽的长发,苦涩地想:“卫九总说我霸道,却不晓得霸道的人是夜来啊。”见她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沈皓岩笑得用力,露出左边的虎牙,声音却是干涩的:“对,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不争这几个月的时间。”

到了祖母秦绡的院子,除了曾祖父秦长川,家中长辈俱在,熹照亦陪于末座。沈皓岩和观音奴请安问好,送上给家人带的礼物,一番热闹过后,李希茗道:“夜来,你和皓岩婚期将近,家中诸事需要人打点,我方才已禀告太夫人,带你回宝应去。两位太夫人难得回故乡一趟,想多住些时日;为熹照职官新任之事,你阿爹也要留在京中。后天你便跟姆妈一起走吧。”

观音奴求助地拉了一下沈皓岩的袖子,见他摸出一个锦囊,倒出四五颗黑黝黝的种子,朗声道:“皓岩有事禀告各位尊长,此次去夏国,居延城双塔寺的空上师送给我一些九笛凤羽花的种子。我答应夜来,在婚礼当天,亲手将九笛凤羽花簪到她的发髻上。”

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投进水中,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而窘迫。熹照攥着椅子扶手,不安地看看沈皓岩,又看看观音奴。李希茗的身子微微前倾,竭力忍住剧烈的咳嗽。崔逸道怒极反笑:“那么,这种子洒到土里,几时才能开出九笛凤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