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联手(第4/17页)

令狐冲站起身来,说道:“多承方丈大师美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身属华山派门下,不便改投明师。”方证微微一笑,说道:“我所说的大障碍,便是指此而言。少侠,你眼下已不是华山弟子了,你自己只怕还不知道。”

令狐冲吃了一惊,颤声道:“我……我……怎么已不是华山派门下?”

方证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道:“请少侠过目。”手掌轻轻一送,那信便向令狐冲身前平平飞来。

令狐冲双手接住,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禁骇然:“这位方丈大师果然内功深不可测,单凭这薄薄一封信,居然便能传过来这等浑厚内力。”见信封上盖着“华山派掌门之印”的朱钤,上书“谨呈少林派掌门大师”,九个字间架端正,笔致凝重,正是师父岳不群的亲笔。令狐冲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双手发颤,抽出信纸,看了一遍,真难相信世上竟有此事,又看了一遍,登觉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待得醒转,只见身在方生大师怀中,令狐冲支撑着站起,忍不住放声大哭。方生问道:“少侠何故悲伤?难道尊师有甚不测么?”令狐冲将书函递过,哽咽道:“大师请看。”

方生接了过来,只见信上写道:

“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顿首,书呈少林派掌门大师座前:猥以不德,执掌华山门户。久疏问候,乃阕清音。顷以敝派逆徒令狐冲,秉性顽劣,屡犯门规,比来更结交妖孽,与匪人为伍。不群无能,虽加严训痛惩,迄无显效。为维系武林正气,正派清誉,兹将逆徒令狐冲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该逆徒非复敝派弟子,若再有勾结淫邪、为祸江湖之举,祈我正派诸友共诛之。临书惶愧,言不尽意,祈大师谅之。”

方生看后,也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出甚么言语来安慰令狐冲,当下将书信交还方证,见令狐冲泪流满脸,叹道:“少侠,你与黑木崖上的人交往,原是不该。”

方证道:“诸家正派掌门人想必都已接到尊师此信,传谕门下。你就算身上无伤,只须出得此门,江湖之上,步步荆棘,诸凡正派门下弟子,无不以你为敌。”

令狐冲一怔,想起在那山涧之旁,盈盈也说过这么一番话。此刻不但旁门左道之士要杀自己,而正派门下也是人人以己为敌,当真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又想起师恩深重,师父师娘于自己向来便如父母一般,不仅有传艺之德,更兼有养育之恩,不料自己任性妄为,竟给逐出师门,料想师父写这些书信时,心中伤痛恐怕更在自己之上。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惭愧,恨不得一头便即撞死。

他泪眼模糊中,只见方证、方生二僧脸上均有怜悯之色,忽然想起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只因结交了魔教长老曲洋,终于命丧嵩山派之手,可见正邪不两立,连刘正风如此艺高势大之人,尚且不免,何况自己这样一个孤立无援,卑不足道的少年?更何况五霸冈上群邪聚会,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方证缓缓的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纵是十恶不赦的奸人,只须心存悔悟,佛门亦是来者不拒。你年纪尚轻,一时失足,误交匪人,难道就此便无自新之路?你与华山派的关连已然一刀两断,今后在我少林门下,痛改前非,再世为人,武林之中,谅来也不见得有甚么人能与你为难。”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

令狐冲心想:“此时我已无路可走,倘若托庇于少林派门下,不但能学到神妙内功,救得性命,而且以少林派的威名,江湖上确是无人敢向方证大师的弟子生事。”

但便在此时,胸中一股倔强之气,勃然而兴,心道:“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腼颜向别派托庇求生,算甚么英雄好汉?江湖上千千万万人要杀我,就让他们来杀好了。师父不要我,将我逐出了华山派,我便独来独往,却又怎地?”言念及此,不由得热血上涌,口中干渴,只想喝他几十碗烈酒,甚么生死门派,尽数置之脑后,霎时之间,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岳灵珊,也变得如同陌路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