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燕王篡位(第4/25页)

在这疯狂屠杀的时节,南京城里同时弥漫着忠臣义士的浩然正气。建文名臣如暴昭、练子宁、卓敬、王叔英等数十人,有的遭杀戮,有的壮烈自尽。这些人在建文朝中,有谋国之忠而乏制敌之策,但是他们视死如归,确实发挥了鼎镬甘如饴的人间正气,传百世后凛然而有生气。

另一方面,靖难战役中打得轰轰烈烈的大将盛庸、平安、何福,在灵璧之战溃败后,先后投降了燕军,也都能保住官位。至于朱元璋病榻前托孤的驸马梅殷,所率原是京师城防部队,战野的战力不佳,与燕军大战不利,终于败降。

经过一番处置,该杀该赏的都告一段落,朱棣遂下诏废除了建文四年中所有改革的政事,在恢复太祖旧制的口号之下,不顾建文施政那些对百姓是好是坏,一律废止。群臣中有人开始担忧,认为朱棣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倒行逆施恐非国之良策,但看到朱棣统治者的残暴手段,大伙儿都在观望,没有人敢跳出来谏阻。

这其中只有道衍和尚不着急,他对朱棣的心理状态十分了解,知道这一切都源自朱棣心中的一个阴影,也是一个死结,一时之间无法解开,只有假以时日,朱棣的心里才能逐渐平复。那个阴影,那个死结,便是“朱允炆不见了”。

朱棣派了道衍一个官职──僧录司的左善世,这是天下僧侣中最大的官。原来的左善世是天禧寺的主持方丈溥洽。溥洽是朱允炆身为皇太孙时的主录僧,道衍则是燕王朱棣的主录僧,两人原就熟识。溥洽是个熟谙人情世故的明白人,从朱棣入城尚未登基时,便把自己的职位让出来,函请道衍来做左善世。

果然朱棣封了道衍后,道衍一面谢恩,一面替溥洽说项:“原来的左善世溥洽乃是建文的主录僧,皇上为显示靖难并非争皇位、对建文身边和尚的大度,便留着溥洽做右善世吧。”朱棣抢了朱允炆的皇位,也要展现一点对这个“痴儿”侄子的念旧之情,便一口答应了。

这时新上位的左善世道衍,正在天禧寺中与退居右善世的溥洽叙旧。溥洽面带愁苦之色,向道衍合十道:“燕王登基以来,此城腥风血雨,日日杀戮之气冲天,我心实忧。”道衍望着溥洽,并未回应。溥洽续道:“我忧的不止是‘建文’一朝忠臣,他们也是大明忠臣啊,何须如此自相残杀?新皇登基才盈月,过度的暴行有干天和,绝非新皇之福!师兄是唯一能劝阻新皇滥杀之人,何以三缄其口?”

道衍叹了一口气道:“此时此刻,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永乐皇帝,这一会儿他心中有一魔障,隐隐掩盖住了他的神智,归根结柢,那是一种惧怕之心呀。这惧怕的心魔愈大,他就更加只能以杀戮来与之相抗。我知其病,却乏药石,唯有他自解心魔,方能得救。”

溥洽道:“他凌迟齐、黄、方,诛杀其族人数千,后世史书必记下此一暴行。其实杀数千、数万人,仍不能改变他篡夺皇位的事实啊。难道这便是他的心魔?”

道衍曾再三叮嘱朱棣不可杀死方孝孺,但后来事与愿违,方孝孺大笔一挥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字时,道衍目睹了朱棣的脸色、情绪和行为的变化,便是道衍自己也被那四个字的凛然之气镇住,哑然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字打入朱棣心中的震撼,但造反篡位原是道衍怂恿朱棣干的大事,他岂能在这上面认帐,便厉声对溥洽道:“当今皇上原是起兵清君侧,就皇位只能说是应天命,他的心魔乃是建文不见了。”

溥洽聪明绝顶,他利用两人都是皇室的主录僧这分情谊,和道衍套了几句慈悲为怀的体己话,但一涉及政治面,道衍便不再是僧人,溥洽也知道到那里就该停止。于是他立刻顺着道衍的口气,低声问道:“师兄,你是说……建文帝没有死?六月二十日,新皇不是已把建文烧焦的大体安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