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建文登基

陆镇把小舟泊在秦淮河边,用条麻绳系在一棵柳树上,便上岸走进街上一家“回春老药铺”,对掌柜的道:“老板,照这张方子抓点药。”老板看了看那张方子,抬头又看了看陆镇,忍不住道:“您老昨天抓的那几样药名贵得紧哟,但今天大夫开的方子,药理完全……完全相斥,您老不是给同一个病人用的吧?”

陆镇头上压着顶笠帽,又装了一口大胡子,摇摇头并不回答。那掌柜的又忍不住道:“这几味也贵得紧呢。”陆镇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那掌柜的只觉这梢公目光如刀,吓得连唤伙计抓药,不敢再问。

陆镇付了一锭银子,找了些碎银,拎着那包价值不菲的药材才走出铺门,那掌柜的一面仔细检视那锭银子,一面唤一个伙计:“小胡,这锭银是官银呢,一个梢公怎能身怀官银?你快去通报。”一个年轻伙计答道:“是,昨日锦衣卫就来问过的,咱这就去通报。”说着就匆匆出门。

陆镇走到岸边后并未立即上船,他躲在柳荫里瞧了一会,只见那后生伙计急忙走往大街,他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缆上船,摇着小船划向护城河。

小舟出了城,划入秦淮河的河道中间,陆镇心中暗忖:“八成已经被盯上了,唉,俺一个渔夫,每天大把银子买贵重的药材,别人不生疑也怪。现下倒不急着回家,免得引狼入室。”他知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在秦淮河上打鱼,多年来绝早出门深夜才归,常在河岸无人的破屋中过夜,京城中并没有人确实知道自己究竟住那里,那收留方冀的地方更是隐秘,自己若不被人跟踪,别人要发现倒还不容易。是以他好整以暇,先寻个好地点去打几条鱼,瞧瞧动静再做道理。

他却不知道,今日他买药用的是方冀给他的银子,而那银子却是朱泛在襄阳偷盗衙门的官银。

他划了一阵就划进一条小岔道,水道上双目所及别无其他船只,他便在岔口不远处一块大河石边泊下,取下挂在脸上的一部大胡子,披上蓑衣,撒了网,插了四支钓竿,坐在船头默默观察四周。

过没多久,有一条较大的船也划进了这水汊,就泊在河口,那船上除了船夫,还有两个船客,坐在竹篷里面,远远地监视着陆镇,看来应该是着了便衣的锦衣卫。

陆镇也不理那条客货两用的木船,心中暗笑:“那船夫老王和我相熟,瞧他坐在那也不理俺,肯定不会帮那两个官差,我且跟他消磨些时间。”

只见他拿起酒葫芦大大地喝了两口,然后闭上双眼,有如老僧入定。这一带河面十分清静,岸上长草中时有水鸟飞起飞落,偶而发出长鸣,引起藏在草丛及林子里的众鸟嘈杂一阵,又归于寂静。陆镇的钓竿却频频跳动,不多时他已钓得两条盈尺的鲫鱼,一条尺半的鲤鱼。

这时河上风起,天上乌云密布,开始下起雨来,那客船上两名官差显然已不耐烦,陆镇隐隐听到其中一个抱怨道:“……下雨了这厮还不回家?”另一人也低声咒骂:“他妈的,这死渔夫并不是大胡子……有没有搞错呵……”

陆镇暗自好笑,索性开口唱道:“闻君语,殷勤问我何处回?”那两个锦衣卫连忙噤声,陆镇又自唱自答道:“风雨我醉不须归。”他唱的是〈渔歌子〉,虽然有些荒腔走板,倒也有几分豪迈潇洒。

他缓缓收竿,一扳桨,竟然并不划回秦淮河,反而将小船向汊河的上游划去。那两个官差赶紧叫船夫跟上去。陆镇的小船快,转了一个弯,前面出现大片芦苇,河道又分成三支,他拿出长篙在左边的一支水浅处插了几下,小船却划进右边水道。一进入芦苇丛生的水域,他的小船便加速起来,像是飘在水面一般,片刻间便隐入茫茫芦苇之中。

那客船追到分叉处慢了下来,其中一名锦衣卫瞧见浅水处留的长篙痕迹,便叫道:“向左走,向左走!”船夫老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答道:“是,官爷!”客船便划入了左边的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