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异之卷

“长安真是一个魔都。”

一个身着狐裘的年轻人感慨地说着。这年轻人身材不算高,相貌英俊得叫人不敢逼视,只是一张脸却带着刀削似的线条,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繁华为天下之冠的大唐国都,居然被你说成是魔都,呵呵,”边上一个袖手而立的中年人打了个哈哈,“若是为金吾卫所闻,岂不加你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年轻人看了看眼前的景致。长安城已满是积雪,黑瓦红墙尽成一色。在一片苍茫无陆的白色之中,几条大街如刀削一般笔直。他叹了口气,道:“未至长安,不信人间竟有此都。已至长安,方知人的想象犹有穷尽,竟不能拟实际之万一。”

中年人没有说什么。他还记得自己初至长安,也曾为这个大到不可思议的都市震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信世上竟会有如此之多鳞次栉比的房屋建造在一处。这时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转过头道:“我们等的人到了。”

此间是长安东南角的晋昌坊。晋昌坊靠近曲江,相当偏僻,这两人站的地方是一个六七丈高的土丘。现在虽是深夜,因为有雪,映得满天俱白,从这土丘上望下去,可以看到有个人从南边走过来。这人身着劲装,身材高大,但动作却轻捷如猫,显然是个练家子。

年轻人的两手五指交错,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待那人走到土丘下,他忽然低声道:“小心,这人呼吸不定,心跳不一,谨防有变。”

中年人扬起眉头:“他难道心怀不轨么?”

“也许。”年轻人的十指忽地脱开,再又交叉,两手的拇指却在手背点动。叉了三次手,他低声道:“行了。”

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长了长身,向前走去。此时那人已经走到土丘半当中,他扬声道:“是谷公棠谷兄么?”

那汉子听得有声音,站定了抬头向上看去,沉声道:“正是谷公棠。前面的可是苏大爷么?”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道:“在下正是苏道纯。谷兄可是带来了陶先生的消息?”

谷公棠道:“苏大爷说的是,我已经查到陶先生的下落了。”

苏道纯又惊又喜,不由向前跨出一步,道:“陶先生在什么地方?”

此时两人相隔已经只有丈许。月光映着雪光,四周一片通明。谷公棠盯着苏道纯,露齿一笑,道:“自然自然,不过苏大爷答应的事不要忘了。”

他的长相憨厚端方,仿佛脸上生就了“童叟无欺”四个字,让人一见便有信任之心。苏道纯舒了口气,道:“当然,三百贯,我答应的事当然不会忘。陶先生到底在哪里?”

谷公棠点了点头,手如同顺便一般往腰间一搭,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苏道纯不曾听清,道:“什么?”

谷公棠忽地抬起头。他一直都笑容可掬,此时眼中却寒光四射,直如换了个人一般,动作也快了好几倍。随着他一抬头,腰间刀已脱鞘而出,直指苏道纯咽喉,喝道:“问阎王爷吧。”

谷公棠出手又狠又快,他现在虽然也只是个地痞混混,当初却是正宗名门正派出身。本是洛阳君子刀谷家的传人,自幼便有神童之目,后来因为犯了门规被逐出家中。来长安混到个小小帮派的帮主,仗的就是这把刀。这一刀有个名字,是洛阳谷家刀法的一路“考叔挟辀”。

洛阳谷氏诗礼传家,故有“君子刀”之称,刀法也都是从《春秋》中取名。这一招出自《左传》隐公十一年,“郑伯将伐许”条,谓“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颍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子都怒。”说的是郑国大夫颍考叔勇力过人,能挟车辕而行,此人亦是有名的忠臣孝子。谷公棠自幼便不喜诗书,这些文绉绉的原文当然记不得,哪里知道颍考叔是男是女,只知这一刀从腋下出刀,令人防不胜防,正是高招。他只怕苏道纯武功高强,自己一刀制伏不了他,那事必无成,因此这一刀暗地里已练了许久,务必要出刀又准又快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