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只猫(第3/8页)

在电梯里,我用肩膀夹着手机给迟尚打电话,“你去朋友家住几天吧,我妹妹过来了。”

“表妹吗?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是……是……以后再说,我先挂了。”四年前的秋天,从那个海边小镇回来之后,我开始在这座城市工作,开始新的生活,也不再与任何人提起童年以及过去。

走出电梯左转,门上还挂着白色晴天娃娃,我用脚踢了踢门,童年很快就裹着满屋暖亮的灯光给我开了门。

她飞快地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惊呼出来,“呀,是要包饺子吗?中秋吃饺子,童谣你可以不这么脱线么……啊对,桌上那杯豆浆你喝掉吧,我刚做的。”

我把包丢在沙发上坐在餐桌旁边,端起面前加了大米、花生、芝麻的浓稠豆浆,靠在椅背上,盯着悬吊起来的那盏满月一样的灯。这是整个租住的公寓里唯一被我动过的地方,为在百安居里发现它欢喜了好几天,可是渐渐,就很久都没有再打开它。它太实在太圆满太明亮,时刻提醒你“举头望明月”这样的句子。

厨房里爆出噼里啪啦的油锅声音,童年推开厨房的门探出脑袋问我,“我看到门边有猫砂盆,碗橱里还有猫粮,你养猫?”

“前天刚刚走丢。周围都找过了,没有。过两天我贴贴启事。”我把豆浆灌进嘴里,慢慢吞咽消化,起身去厨房冲杯子。

隔着哗哗的水声,我听到童年说:“好啊,这个中秋有事做了,你找猫我找男人。”

在我还未能开口的时候,她用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藕递到我的嘴边,“你尝尝看,有盐味没有。”

“你尝尝看,有盐味没有。”

“嗯,再放一点盐就行了。”

恍然会让人以为时光退回少年,我们早早放学回了家做午饭,童年口重,总是她做饭,我尝盐,然后饭焖好了,妈妈也该下班了。

我拧上水龙头,“嗯,再放一点盐就行了。”

我常常会想,如果童话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那么她会不会长成同童年一般可恶的模样。譬如在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就用老师的教棍把前桌男孩的脑袋打出了包来,十二岁之前写过的检查几乎可以结集出版。当然,替她诚诚恳恳写检查的人,自然是我。

那时候,全国陆续废除重点初中制度,于是童年极其幸运地升进了不错的初中。只是她用行动证明了近朱者赤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在那所近视率极高,从初一到初三眼镜度数至少以等差数列上升300度的学校里,她就以一副东张西望仿佛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什么的茫然姿态坐在教室最后面托着腮发呆。

而后她的生活就随着恋爱的更迭不断绵延,从自行车后座换到前座再换到骑摩托车的职高男生,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不满足于两轮的交通工具。而在家中,她确实乖巧,很是贴心,于是躲避掉责骂,只剩下宠爱。曾经,我以为她有满满的把握我们有多爱她,她就有多少肆无忌惮的资本,直到有一天,我才突然发现或许不仅仅如此。

那一天是我们的生日,我放学之后骑了车去接她,她却跳上了男友的摩托车后座。我没有发火,我只是去拉住她,说:“童年,今天回家,爸爸妈妈都在等我们。”

她第一次生硬地甩开我的手,催促男友发车,说:“那不是我的生日,我就是愿意自暴自弃。”

她和她镶着耳钉的男友绝尘远去,黑色的尾气让整个黄昏看起来乌烟瘴气。我骑上车子,那一刻心里涌起的难过,也许不应当称之为难过。

高考那一年,童年的成绩实在极差,全在意料之中。她去觅了一份咖啡馆的工作,被妈妈粗暴地从店里拉回来,迫她回学校去复读。于是母女两人各种斗智斗勇地对峙三个月之后,妈妈说:“童年拿着户口簿走了,说要去结婚。”